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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时甜院(59)

作者: 樱桃煎 阅读记录

看来先生也只是闭着眼夸她的。

景深挑衣裳时,先选了他最爱雪青色,比黛紫浅的一种紫,后挑挑拣拣,撞见身蟹殼青的,这个颜色……与夏意那条水绿裙子相似。

于是他状若没多想地要了它。

单买成衣不够,先生还教店家娘子重新给夏意量了下身段,这才是给她五月里及笄备的新衣,在耳屋那端挑式样、颜色又花了好久去。

景深在外头腿都站僵直了,无趣看着人进人出,问一旁笑得霁朗的先生:“先生不累?”

“不累。”

景深闭嘴,却听先生主动说:“尝陪夫人买过衣裳首饰。”

是以站这么会儿不累的。

处于下风的景深:“我也曾被夫子罚站过大半日的。”

“……”

这时夏意才从偏屋出来,脸色有些恹恹,景深忙问她:“这是怎么了?”

她犹豫下,还是说出来:“方才量身段时腰身粗了一圈儿。”

景深笑戏:“过年吃了那许多,能不粗么?”

“我吃的不成比你多?”

“可今儿你也见着了,我是往高长的。”他说着还比划一下。

两人相识越久,相处就越不和睦,此时左拌一句右逗一句跟在先生身后出成衣坊去,往市上买米面、艾粉,以及祭墓用的纸钱果食……

已败下阵来的夏意一副气包子模样,景深看她不睬自己忙又慌神来,小声道:“我去书铺给你买书可好?”

她摇摇头,近来可不想看那等闲书了,心思本就古古怪怪,恐越看越爱胡思乱想了……

“那——”景深张望,“那纸鸢如何?”

夏意朝他指的方向看,摊铺上头挂着五颜六色、各式各样的纸鸢,旋即没出息地点头嗯一声。百花、燕子、蝴蝶、胖鲤鱼……看得人目不暇接,挑来挑去才选了两个不同花色的蝴蝶纸鸢。

结果回去先生边上时教他轻斥几句不许胡跑的话……

晌饭在小酒家里用些小菜,先生又领着夏意去首饰铺瞧。

姑娘家笄岁自是要有根好发簪的,先生不欲在这小店里选定簪子,而是同店家商量可否去府上选支新式样的巧饰来,这事只消多给银钱,便无不妥的理。

这端谈事时,那端夏意正磨磨蹭蹭挑着首饰,边问景深:“你觉得哪支好看?”

被问话的人心不在焉:“都成。”

“那你觉得哪对坠儿好看?”

景深瞧瞧她耳垂上的透红坠儿,又扫眼店里姑娘面前摆着的,道:“你耳朵上的好看。”

夏意笑,摸了摸耳垂上挂着的小粒坠儿继续挑新的来。

景深则在一旁暗暗不快。

他生平头一次给姑娘买首饰,不是在京中最大的宝珠阁,也不是在襄云最大的珠宝首饰铺里,竟是在襄云路边的小摊上……

说出去定成人笑端。

“景深,你瞧这个!”

他挪去看,是对有留苏的耳坠儿,一旁还有些玉坠儿,想了想指着一副说:“这对搭你那件水绿色裙子好看。”

夏意便点名要他指的一对,卖耳坠儿的姑娘寻小盒装放时景深就凑近她边上,摸着鼻子说:“待我家去,给你挑最好的首饰来。”

她抬眼看看他,脑内一时间百转千回,想问他还会不会再来若榴,可一想来去路上要耗近一月之久便没再问。

这时先生事谈妥当,过来结了帐才又领着人往下个地方去。

一日几乎走遍了整个襄云街头,大小物什买来饶是有三人也难抱动。

夏意抱着她的衣裳首饰,看一左一右两人都热湿了鬓角,后悔些:“早知如此,该先放些去车上的。”

“你累么?”景深歪头,垂眼问她。

“自然累的。”

“我帮你啊。”

“嘁,你比我多出一只手么?”

“我头上还能顶的。”

夏意笑粲,夏先生斜窥二人一眼,不作声色地停下,整饬下手上东西才跟上,走至二人中间才罢休。

“先生,你挡着我们了。”景深说完就绕去另一边和她说话,先生皱皱眉,心道这小子话恁地如此多。

越若到了马车边上才这话多的小子才停歇下嘴皮子,在茶铺用了几钟冷茶才长吁短叹,夏意兀自埋头捶腿,直到上了马车才洞快。

马车抵暮而归,先生再三谢过了林家儿郎才抬着东西回院,用过单陋飨饭后就预备起明日去坟茔的东西。

景深大抵是触景生情,也帮着父女俩拾掇起东西来。

***

夏夫人的坟茔在村外一处杏花开得好的地方,粉色落英铺在路上便似无人之境。

从天色熹微时出发,走了近一个时辰才到这处,杏花天的杏花林,沾着露的花瓣纷纷落下就成了场杏花雨,扫过人发顶肩膀才到地上。

今日夏意如愿换上了春衣,正是新买来的那身杏粉衣裙,纵使是在扫着墓地四周的尘网,也像极了杏花林里的小仙子。

景深在远处杏树底下看着,终归是外人,不敢打扰长眠之人。

只是对于这位像是蒙了几层纱的夏夫人,景深好奇不已,此前耳闻过几回,于他看,先生的夫人该是聪颖慧丽的女子,夏意也同他说过她娘亲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话,这定不是俗人会的东西。

到杏花花瓣上的露珠蒸干时候,夏意先从坟茔前过来,悄声道:“爹爹还有话要和娘亲说的,我们只等着他。”

“嗯。”

静默等着时候,夏意忽说:“过几日,我陪你去河畔。”

陪他在河畔烧纸钱给他娘亲。

知晓她是怕他难过,景深弯唇笑了笑:“我娘定会喜欢你的。”

“为何?”

“你是第一个给她做寒衣的人,她不稀罕你稀罕谁?”看她得意,他又补一句,“我娘亲素来喜欢傻乎乎的姑娘,那时家里添了个叫阿圆的堂妹,她恨不得日日去看她。”

“哼。”

景深安静坐在石上笑,看先生在坟前烧他写的书信诗词,视线又落回夏意身上,少女脸颊白皙,杏腮在杏花林的映衬下染了薄粉,与那日在月下时红得一致。

“有句话……”他忽然开口。

夏意转回眼。

“有句话近来一直想说,却不知当讲不当讲。”

“什么话?”

“你近来——”他定定瞧着她脸蛋儿,缓慢伸出根指头去戳她脸颊,停在左边梨涡上,徐徐道,“你近来梨涡也变浅了……”

“嗯?”她不解偏头。

“你昨儿不是说腰身胖了么,有没有想过,其实你脸蛋儿也变圆了?”

第47章 春气暖

寒食后一日乃是清明, 三月伊始。

皇家祭陵、百姓拜祖的日子,夏先生家里却无这事……

早失怙恃,从记事起就已住在省城慈幼局中,有妇人说他本姓夏, 生辰在上元佳节, 却说不出他父母亲人是谁, 时日久了, 他便也变得不在乎。

幸而聪慧好学,做工之余抄抄书, 或是蹲在书院墙角下听书也学得一二道理去……机缘巧合下, 他教一位姓孟的先生撞见,孟先生瞧他机敏,多盘问他几句,此后几日更是默默观察他, 愈发觉得他资禀过人,便在回京前问他可愿随自己回京念书的话。

那时尚不及十岁的孩儿呆呆邓邓, 念书这事是他从未奢想过的,他遂问那孟先生:“若我去京里读书,还会有睡觉的地方吗?”

慈幼局里与他同住一屋的小兄弟, 才来时浑身秽臭,听是没住的处所, 在庙里避雨时给人打了……他不愿那般脏兮兮的,哪怕给米店扛五六袋米他自己也不脏的。

孟先生听了他的话,朗声大笑:“学院里遍地皆是能住的地方, 你想一人住一间房都是成的。”

念书与干净的房子,是年幼时的夏先生最渴盼的东西,于是他十岁那年就随孟先生进了京城。

通都大邑,大千玩乐并未蒙了夏先生眼去,同宿生宝饰绮绣也未萌慕艳意,自始至终都记着孟先生的话,勤恳踏实,天子脚下矜贵子弟都知晓孟先生有这么个好学生,大都与他交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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