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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时甜院(4)

作者: 樱桃煎 阅读记录

“你能帮我舀水盥盥手么,我手脏。”

“嗯。”

景深拿着葫芦瓢,一下下舀满在她的调度下替她浇着手以及一颗石榴。只是浇着浇着眼神就落去了她手上,果真是姑娘家的手,白白净净的……

他忽想起年幼时总爱捉着椿娘的手玩,那时便问过椿娘为何手这般粗,椿娘只说这是做饭浣衣时留下的痕迹,那——

“好了。”她语调轻快,打断了他所想。

“喔。”景深将倾斜的葫芦瓢回正。

“给你石榴。”她再次将石榴送出去,这回时干净的手托着挂着水珠儿的新鲜石榴。

他没再解释“十六非石榴”的话了,只手接过石榴:“今儿我只要半个。”

“好。”

她利落应了,和他想的不一样……只好将瓢丢回木桶里,双手掰开石榴把大的一半给她。

“我要小的那半。”

景深面色变也不变,说起瞎话:“这就是小的那半。”说完讲歪理,“榴房里头有几粒石榴总是数不清的,我就觉得我的大。”

夏意觉得自己不解这理,却还是接过半个石榴,剥了一粒石榴倏地忆起一事:“教我忘了……堂屋里有爹爹给你留的小粥,教你起来时候热热吃,你去喝粥罢。”

用粥是行,可“热热”就有些为难景深了,可若说出来定要烦劳小姑娘热粥了,于是他握着石榴:“不必热,我用凉的便好。”

虽过了仲秋,天晴时还是暖和的,吃些凉粥也无大碍。

于是各分了半个石榴的人分道来——一个去小堂屋喝秋日白粥去,一个去石榴树下替爹爹缝补衣裳。

踏进小堂屋的人见桌上摆着的果真只有碗白粥与半碟儿芥菜,沉默了会儿……

这便是乡下人的粥么?就只一碗儿白与半碟儿绿吗?

心里弃嫌着,喝粥的动作却不慢,快便只剩空碗空碟,对着空碗碟思索良久后又将碗碟收去厨里。

做世子做到这地步的古来只他一人罢?

小堂屋与庖房间开了道门,挂着两层帘子,外头那层薄帘大致是为了好看才挂,蓝底上绣着几朵青白牡丹与几只蝴蝶。

昨夜里进过这厨房,只不过借着昏暗烛光没看清明,这时又进来回才看清,小却整洁。

他寻着水开始浇碗,不情愿地用手试探上去。虽从涮过碗,却不至洗不好这一碗一碟罢?

才将在脑内吹擂,手上的小碟便不安分了,竟从手上滑了出去,在半空旋了半圈后出了灶台直直朝地上去。这下抓自是抓不着的,幸而他善蹴鞠,脚背敏捷一勾便将油碟勾住,松一口气。

这般看来,这芥菜还算有些油水。

不待他笑,那圆碟趁他松懈又一滑一滚,登时在地上发出脆生生的一声。

还是打碎了,景深眉峰不自觉聚起。

“怎么了。”院里夏意闻声跑来。

“我……”景深垂下眼帘,欲言又止,谁能想到他只是想刷个碗呢?眼下心情竟有些像秋狝那日弄丢景随时候,不过那日面对的是他父王甚至大赜天子,今日面对的只是个乡间姑娘。

“无碍呀,我扫扫便是。”她说话语调好似一直很缓,笑着说宽慰人的话时更软和,说完到廊下取了扫帚、畚箕来扫碎片儿。

景深却愈发恼,好心刷碗不成,反而又给人添了麻烦,看她慢条斯理清理了碎瓷片,又将粥碗洗好,心思愈发烦乱。

“我出去走走。”

“啊,好啊,可你认得路么?”

“我不走远。”景深转身之际看她要搁碗,迟疑下还是去替她放了碗才出去,路过石桌时候留意到那件补到一半的旧衣裳,步子慢了些。

先生竟清贫至此,那床帐……夏日都过了不要也罢,反正他住不长久。

***

小厨房里的夏意望着景深出院去,挠挠鼻尖才回去接着补衣裳。

这件爹爹已穿了十余年的衣裳,可是娘亲手绣过榴花的衣裳,哪儿似她的小衣裳,长大后再穿不得了。

缝缝补补近午时才算了了衣裳事,将一早绣好的手帕揣在怀里出院去,掩院门时才想起还忘了一事——她忘了与景深说午间是要去学堂吃饭的呀。

……

好在家住在若榴东面,芝婆婆家和学堂在若榴西面儿,他若是在村里走走的话,一路过去村里定有人见过他了。

是以她去芝婆婆家时见着一人便要问问有没有见过个穿蓝色衣裳,高高瘦瘦的小哥哥。

被问着的人或摇头,或有不解夏家姑娘问的是谁人的,只有编箩筐的吴阿婆说见过,说完又摆摆手:“不对,你说的是个男娃,我看的是个结实姑娘。”

夏意听笑来,晓得是景深长得漂亮吴阿婆才说这话的,问她:“那那个结实姑娘往哪儿去了?”

吴阿婆皱着脸想了会儿:“不晓得了,不晓得……”

只得作罢,夏意挠挠头,若榴又不大,怎会不见人呢,还是他去哪座小山上或是田间玩儿了?小姑娘垂头边走边想,快便拢了芝婆婆家,推开柴扉进院里去。

芝婆婆是教小姑娘刺绣的阿婆,本名叫君芝,姓甚便连夏先生都不晓得,只知这位君芝阿婆绝非寻常乡妇,单从那一身了得的绣功便能看出。

夏意进院时芝婆婆正守着锅里煮得咕嘟嘟的烂粥,见小姑娘像老鼠那样悄悄推门,笑眯了眼。

“芝婆婆,你怎么又吃粥啊?”夏意蹙蹙眉,瞧着比吃粥的人还委屈。

“牙不好了。”老人不算太老,可牙口是真不哪般好,她笑答,欲蹲身灭火时教夏意抢了先。

芝婆婆乐呵说了声傻姑娘,才说道:“我那屋里有李元从县里带的炒银杏果,你拿去,我如今什么都嚼不动了……”

“我回去和李叔说说,别总和你买硬的东西,到头来全便宜了夏家那丫头。”夏意替她舀一碗粥,端去小桌上。

芝婆婆笑个不停:“好个姑娘,哪有这么说自己的?你那芙蓉朵可绣好来?”

“噢。”她这才想起来似的,将绣着芙蓉朵绣帕摸出来给她。

“屋里头暗,等我吃过了坐去院里头看,”老人家接过绣帕,用一口粥叮嘱她,“你去我屋里拿银杏果出来。”

“欸——”夏意咚咚跑出去,不会儿又嘚嘚跑回来,怀里抱着一小包油纸裹着的银杏果。

“你拿去学堂和你爹爹一道吃。是了,什么时辰了……”老人说着说着就喃喃自语起来,想明白了就开始撵她,“好个姑娘,你爹爹这时辰该在学堂等你吃饭了,还不快些去。”

她傻兮兮笑下,从纸包里摸一抔银杏果交给她:“芝婆婆,您记得睡会儿再看我绣的芙蓉朵,我午后就来。”

“好好好……”芝婆婆一叠声儿催她。

这次夏意没再磨蹭了,蹬蹬跑出院去。芝婆婆院外不远处有架小木桥,过去不远便是悬杪堂,“悬杪堂”三字取自杜审言“树杪玉悬堂”一句,她自认得起就喜欢得不得了。

此时离悬杪堂愈近,愈发觉得自己闻到了饭菜香气,不过总觉得忘了些什么……

夏先生在学堂做饭若榴乡人都是晓得的,不过乡人们并不知教习之地与炊烟味搭在一起本是一件不成体统的事,只觉得先生为人亲切尽责。

夏先生初来若榴便在榴山脚下重金建了学堂,村正摸不着边际,乡人们更是不解,只觉得这妖魔鬼怪之地还是离得远些才是。

可里正终归是里正,也算是识得几字,听夏先生说过一席话后便倾力相助,学堂这才陆续进了二三学子。

后来就连里正家里幼子的名字都是教夏先生给取的,再后来,夏先生就担起了替乡里新生婴孩取名的担子。加之学堂每岁所收束脩不多,凡家中有多余出来合适读书的孩子,都送进学堂来。

学堂是夏先生的,夏先生在里头做什么都是对的,这便是若榴乡人们的认知。

“爹爹!”夏意踏进学堂后院,叫了声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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