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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鸩(30)+番外

下人到了客栈时,阿古已经用完午饭,正喝着进补的汤药,准备等会午歇。一听薛升去了冀州,问道,“去几日可说了?”

“六爷说约莫去十日,一回来就会立刻来寻您,让您放心。”

阿古微点了头,金书便送下人出去,关了门房侧耳听着,直到听见脚步声远离楼梯,这才回到桌前。刚落座就见她笑笑,好奇道,“阿古姐姐想做什么呀?”

“我先前还想要如何避开薛升耳目,如今他离开京师,正是开局的好机会。”

“阿古姐姐这次要找的人是谁?”

“马洛,于翠。”

金书恍然,又奇怪道,“可是就算不等薛升离开京师,也能办到呀。”

阿古摇摇头,“贺绿浓和洪知礼的事都有我在场,虽然他如今没有怀疑,但再来一人,他总会起疑心的。”

“那也是。”

阿古喝了一口汤药,因是补药,并不苦。余光瞧见金书挽起袖子扇风纳凉,那小小胳膊上全是细小的陈年鞭伤,微顿,“金书,那薛晋不是拿了一盒很好的膏药么,我用不上,也不会用,你拿去吧。”

金书袖风已停,“阿古姐姐是要我抹掉这些疤痕么?师父说不要抹掉,因为呀,我年纪还小,要是不见了这些伤,以后就会忘掉是谁弄的,然后就不恨了。可是我一定要恨的,所以不能忘了,这伤就一直留着吧。”

阿古不再劝他,他们两人,是一路人。都是可怜人,都是有血海深仇的人,也都是孤苦无依的人。虽非姐弟,却胜似姐弟。

六月日光灼热,午时过后,屋子更是热得像蒸笼。

阿古向来浅眠,天一热,更睡不安稳。翻了几次后,终于放弃了。拿了伞和扇子,准备寻个地方乘凉。推门出去,便有风拂面而来,顿觉舒服。只是门前站了一人,长身而立,背影清瘦,一眼就认出了。

薛晋听见动静,回身看她,笑道,“方才金书从隔壁房出来,说你至少还要睡半个时辰,可这不过半柱香,你就醒了。下回再不给他买糖人,竟诓骗我。”

阿古淡声,“屋里热,睡不安稳,就起来了。”

薛晋明了,“原来金书没骗我,下回给他多带两个糖人。”

阿古微微抿唇,又道,“瞧薛三爷的阵势是打算半个时辰都等下去?”

薛晋轻叹,“反正我是个大闲人,别说半个时辰,哪怕是消失不见两个时辰,府里的人也不会找我问事。”

“那薛三爷在这大热天来做什么?”

“无事可做,就过来走走,看看你有没有什么事做,捎带捎带我,一来打发了时日,二来又给你卖了人情。”

阿古抬眼瞧他,真叫她说不出话来。只是跟他待一块比跟薛升待一起舒服多了,自己也是要和薛家人亲近的,开口道,“正好我要去绸缎庄拿衣服。”

薛晋欣然陪她前去,一起从客栈出来,见她看看左右,坦然道,“家里离你这颇近,我又想走走,所以没让车夫跟来。”

阿古禁不住看看头顶上刺眼的烈日,薛晋已拿了她手中的伞撑开,遮了那强光,他仰头看看精巧的伞,说道,“小了些,不过我会尽力往你那边挪的。”

“不能我一人撑着么?”

薛晋一本正经道,“我身体差,怕晒多了晕。”

阿古心头闷了一口气,“那薛三爷怎么不自己带伞?”

薛晋面露可惜,“方才是带了的,就放在客栈门口,现在却不见了,估计是被偷儿拿走了。”

阿古气结。

伞的确是小了些,午后的光照是偏倚的,更是没法遮挡住人。不过倒不是如薛晋所说,伞大半给她撑着,而是几乎是全部。

伞撑的很好,歪着遮挡,她整个身子便在阴影之下。可因伞面倾斜的厉害,薛晋半张脸都被强光直照。阿古抬眸看去,更觉他白得像玉,倒是奇怪了,哪怕是他被烈日照射,竟不让她觉得热得慌。直到见他额有细汗,才拨了拨伞柄。

薛晋低头说道,“伞不能再歪了,否则我手骨也要跟着歪掉。”

阿古忍不住看他,“不必都给我遮。”

“平日见你惊冷怕热,身体比我还弱些。”薛晋手势甚稳,没有挪正伞柄,“等会我们去集市看看有没半人长的冬瓜卖。”

“买那东西做什么?我不爱吃。”

“我也不爱吃。我儿时也怕热,我娘便留了个跟我差不多高的冬瓜,夜里让我抱着睡,凉快得很。”薛晋顿了顿,才道,“如今我不怕热了,可我娘也不在了。”

阿古还是头一回听他提起他亲生母亲,她只知道邵氏去的很早,也因为是太早了,也没打听出有多少往事来。她回想方才的话,问道,“你刚才说‘留’?”

薛晋见她这样问,颇为意外,“你这样明察秋毫,不去做捕快真是浪费。”

又是这样的赞言,阿古最不爱听的也是这种赞言。每每听见,都好似在嘲讽她非但没有成为她最想成为的捕快,反而背道而驰。

“我母亲喜欢自己在家里种些东西,在前院栽种葫芦,后院种点冬瓜南瓜,都是些不用太过操心,又瞧着好玩的。后来我娘过世后,继母就让人将那些都拔了,挖土填平,种上花草。”

阿古听他音调如常,听不出悲喜,眉眼微动,细细思量一番,说道,“看来薛三爷很挂念自己的母亲。”

薛晋意外道,“是么?当时我年纪太小,母亲的事已经不大记得了。同人说起时,自觉没多少感慨。”

阿古笑意淡淡,试探不出什么,再问的话,就太刻意了。

有伞遮阴,也不能挡住这毒辣烈日,步行至绸缎庄,鞋底已要起火了般。阿古轻摇小扇,扇来的也是热风,这京师冷起来要命,热起来也是要命的。

掌柜将衣裳拿给阿古,问道,“姑娘可要试试?若不合身,让裁缝现在给您记下,改起来方便。”

“不必了。”阿古要去拿包袱,旁边已有人伸手接过。她也不拦,同薛晋道了声谢,两人便又往回走。走了几步,阿古才想起来,“薛六爷去冀州了。”

冀州离这里并不算近,薛升在那边也没有职务,薛晋奇怪道,“怎么好端端的去了那。”

他一起身就来了客栈,确实不见薛升,但下人也没说什么。

阿古意外道,“您不知道?说是侯爷受了伤,薛六爷便快马加鞭去接人了。哎呀……没想到长子不知,倒是做弟弟的先去了,别人只怕要说您不孝了。”

“长子自然是要留守家宅的,在家里担子较轻的弟弟去接也合情合理,而且我身体不好。”薛晋抬头看看仍旧毒辣的太阳,“估计我去了冀州,就得是我爹送我回来了,而非我去接他,那样不是更不孝。”

“这倒也是,不过薛六爷有空让下人知会我一声,却忘了跟您说。”

“我这弟弟做事有些马虎了,下回好好说说他。”

两人说话的语调都如同正煮得温热的水般,可字字却如沸腾的水。旁人听不出,阿古却听的清楚。

正说着话,远处传来喧闹声,她往那边看去,步伐微缓。万丰酒楼怎么有那么多人?

薛晋也瞧见了,步子顺着她放慢,“我们绕路吧。”

“无妨……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薛晋也不知,见她抬脚往那走,也跟上前去。

封了已久的万丰酒楼此时大门已开,门前有四五个官兵驻守。百姓熙熙攘攘挤在外头,议论纷纷。

阿古见有官兵,柳眉微拧,听见旁人说是来查贺绿浓的案子,不由奇怪,“这案子不是结了么,怎么又查?”

薛晋说道,“已结案的都要送到大理寺复核,许是在大理寺被翻了出来。”他稍稍一想,才道,“听说新来的大理寺丞为人谨慎细心,前两日才将一个已结案两年的案子翻了出来,查明了真相。”

阿古神色微顿,盯着那扇敞开的大门,没想到竟有人插手这事,也不知是谁,“薛三爷可知那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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