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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城春(121)+番外

柳雁寻不到先生,便自己拿书看。看见不懂的,就去找四婶问。方青学识向来不错,她问得难,答起来倒不太费劲。偶有问题难解,便问柳定泽,定能知晓答案。

柳定泽今日归来,进门就见方青背身而向,低头凝神,连他进来也不知。轻步上前,猛地伸手将她抱住。好在方青是个镇定之人,只是稍拧眉头,拍拍他的手背,“四郎别闹。”

“若是别的姑娘,该娇羞地叫一声然后往男子怀里躲吧。”柳定泽将凳子挪到她一旁,凳子几乎都碰在一块,才坐下,右手肘撑在桌上,以掌托脸,歪着脑袋看她。

方青看着他问道,“你当真要看我如何娇羞么?”

柳定泽想了想,眨眼,“好像现在不见也不要紧,等会就能看见了。”

方青只想了片刻就明白过来,面上一红,拍了他一掌,“不许说这种下流话。”

柳定泽立刻捉住她的手,不肯松开了,笑颜已开,直直看着她,“果然还是自家媳妇好看,那些莺莺燕燕可有什么好的。”

方青瞧他,“你那帮狐朋狗友又邀你去喝花酒?”

“是啊,那酒楼的菜着实不错,吃得正高兴,可喝了一半的酒就见一堆姑娘进来。”柳定泽抬了抬袖子,“扑了我一身脂粉,吓得我赶紧跑回来,可惜了那一桌好酒好菜。”

方青也闻到淡淡香味,“少同他们往来吧。你现今脑子灵活了,得去找点事做,否则就成了别人口中的纨绔子弟。”

柳定泽问道,“青青想我做什么?”

“为官吧,柳家是大世家,总不能一直仰仗柳家威严。自个出息了,方是最有用的。”

柳定泽点头,“那就为官吧,明天我去找二哥,让他举荐。”

方青顿了顿,“不考科举么?”

柳定泽笑道,“有捷径可走,为何要费那苦功夫。科举已过,还得等几年。我并非无才,何必等?倒不如这个来得快些,省了功夫。”

方青抿了抿唇,没有多议。从旁入仕的人并不少,他确实有才华,兴许……也没什么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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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雁闷了几日,打算趁着过年前夕带上年礼,去拜见拜见冷先生。刚抱好暖炉,就看见下人来报说门外有人求见。

“谁?”

“是个叫宋晴的姑娘。”

柳雁忙让人请她进来,又奇怪她怎么来了。走到大厅见到她,只觉诧异。两人不见还未到半月,她竟消瘦了足足两圈,面颊上的肉都已深陷,看得柳雁还以为她大病了一场。

宋晴神色有些恍惚,看见柳雁,眼泪突然就涌了出来,“雁雁……”

柳雁连忙上前,要领她入座,“怎么了宋姐姐?”

宋晴怔了稍许,才从干哑的嗓子里挤出话来,“阿这她……死了。”

柳雁猛地怔住,脚上重如千金,提不起来。愣神看她,只觉天旋地转,寒冬冷人,冷进心底,冻得泪都不会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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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婆家的姑娘,死后连墓碑上都不能刻字。这便是所谓的无主之人,在阎王册上,就是孤魂野鬼。

柳雁点了香烛,插在阿这的坟前,又拿了篮子里的酒出来,低声,“阿这姐姐,你总想拉我去喝酒,说能一醉解千愁,我却一直没陪你。今日,我陪你喝一杯吧。”

宋晴在旁看着,没有阻拦,看她喝下一口,也拿了过来,仰脖痛饮。

柳雁揉了揉眼,还是不能相信那每日都笑如明月的人竟然就躺在了这孤清土中。

宋晴不胜酒力,喝下半会就打了个酒嗝,只觉胃难受,“是狗皇帝杀了她……阿这在家中并不受宠,家人也一直逼她嫁人,不许入仕。但阿这以死相逼,才终于求得同意,但必须考上女官。可狗皇帝废除了女官制,阿这再没盼想,可又不愿任人摆布。终于是寻了短见,自缢屋中。”

柳雁嘴里还溢着烈酒的味道,冲得鼻腔都是酒气。听见这些话,才想起太后登仙时,阿这说的话。

“你在我们当中年纪最小,最有可能看见那得胜之日。所以你要是还记得阿这姐姐,记得来上香告知我,好让我安心长眠。”

原来那日她就已有赴死的决心。

明知道女官制迟早要被废除,仍在盼着最后结果。柳雁无法想象阿这是以怎样的心思去等那诏令,也不知诏令出现后,她是以怎样的心情赴死。

可明明那样绝望,却还在笑,还在安慰她——哪怕是天塌下来,也要睡觉吃饭。

那样安慰自己的人,自己却先走了。

柳雁抓了一把土丢到白烟袅袅的香烛前,颤声,“骗子,阿这姐姐是骗子。”

宋晴又已泣不成声,“雁雁,女官制已废,年岁已大,家中为我寻得一门亲事,只是我不愿低头,但也不会像阿这这样傻。等会我便离开皇城,待哪日再有新诏令,我才回京。你还小,定要好好坚守,切莫荒废学业,只等大殷的门重开,我们再聚首。”

在女班中和自己最好的人一走一离,柳雁着实觉得心痛。可强留宋晴,却可能变成第二个阿这。她将身上钱袋和金镯全都取下给她,又跑去跟嬷嬷下人拿了银子,再跑回坟前,都给了宋晴,认证道,“宋姐姐,这些钱你要还我的,记得,一定要还。”

宋晴眼睛酸痛,点头,定声道,“定会还你。”

——定会活着回来,将这钱全都如数奉还!

柳雁送走宋晴,回到家中,仍觉恍惚。倒头睡下,梦里都是万卷书院还有薛院士冷先生郑先生的影子,阿这宋晴,以及女班的全部人。她们一如既往在和先生为政事激辩,论着变革、变法,变法、变革……

醒来时,额头满是虚汗,想起来,却没有半点力气。嬷嬷进来后,摸了她额头,才道,“风邪了。”

柳雁脑袋昏胀,不急不慌,想着病了也好,像是对阿这的赎罪。她已入了黄土,她怎么能安稳过这年。

睡了小半会,杏儿敲门进来,说道,“那宋晴的父亲宋大人,派人来问可知道宋小姐去了何处,听下人说是来了这,因此过来求问。”

柳雁知道宋晴往南面去了,知道得一清二楚。她强撑起身,管嬷嬷已拧眉,“那宋大人真是好大的胆子,也不瞧瞧姑娘都病成什么样了。”

“没事。”柳雁看不太清前头,眼上似蒙了一层雾气,看得模糊,“告诉那下人,说我知道,要当面说。”

杏儿很快让那宋府婢女进来,柳雁微微转身,循着位置往那边看去,说道,“宋姐姐今日来找过我,跟我借了银子,我不知何事,就借了。如今你说她不见了,我估摸是往东边逃了,因为她跟我提过,东面临江最近,要是走水路,走得最快。”

婢女忙道谢,准备回去禀报。柳雁又道,“要是找到了宋姐姐,记得告诉我,她骗了我的银子,我还得找她算账的。”

直到那婢女走了,柳雁再强撑不住,倒身回床,烧得更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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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确实是好东西,可惜不能光明正大的喝。

柳雁躲在酒楼里,让小二上了一壶酒,说给下人喝的,实则自己喝。只喝了两口,怕留下满嘴酒味,就放下了,转而吃菜,吃了许多,方将酒味压下。

金钗之年的少女面庞红润净白,丹唇外朗,似水双眸懒懒看着窗外河畔。清澈河水悠悠荡荡,碧绿杨柳岸上垂落,映了满河春意。

寒冬一去,河流也解冻了。可观景之人,心中寒冰却未化开,融不进一池春水。

柳雁只觉索然无味,起身将酒瓶子放到桌底脚后,这才出门。管嬷嬷接她出来,又看了看里面,没瞧见什么奇怪东西,这才随她下楼,“外头的东西脏,姑娘不好常出来吃,到底是姑娘家,老太太那边也会责怪的。”

“嗯。”

话应得这么爽快,那定是不听的。管嬷嬷往日不喜她去书院,总觉得学了许多粗鲁的词,可如今不去了,性子反而乖戾了许多,倒又盼着她去。可再没可能了吧,而且薛院士再过几日就要走了,书院主洞一职悬空,还前途未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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