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灵栀因为昨晚母亲提的议亲之事,看见这位魏表哥时颇觉尴尬,正要婉拒,不料三哥竟爽朗应道:“好啊。”
“三哥——”谢灵栀悄悄拽了一下三哥的胳膊,轻声提醒,“咱们该回去了。”
谢枫扭头道:“没事,还早着呢。都是自家亲戚,不必见外。”
双方并未点明,三公子也不知道两家有相看、议亲的想法。谢灵栀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接戳破,索性不再开口。
杂耍、卖艺都已看过。魏英带谢家兄妹去的是一间茶舍。
谢枫有些诧异:这也算好玩的地方?
“这里有雅间,有茶饮和果子,还有人说书、唱曲。”魏英解释,“表妹应该会喜欢。”
谢枫眉梢轻佻一下,没再说话。
这地方的确更适合姑娘来。
几人找了个雅间坐下。因为要听书,就半开着房门,仅用一架精致的绣屏遮挡。
小二热心地端来瓜果茶饮。一楼大厅的高台上,说书先生正在卖力地讲着白鹤报恩的故事。
谢灵栀不说话,一边听书,一边低头饮茶,不期然地想起那个人来。
人家白鹤还知道报恩。他倒好,不准她这,不准她那,还派人监视她。
想到这里,她就觉得憋闷,便又喝了一口茶。无意间一偏头,见魏英正在看她。
两人目光相撞,他呆愣一下,继而又笑了笑,拎起茶壶,将她面前的茶盏斟满。
“多谢。”谢灵栀连忙致谢。
魏英笑笑,抬手又将小碟推至她跟前。
谢灵栀垂眸扫了一眼,见是不知何时剥好的松仁,颗颗饱满,干干净净。
她偶尔也吃松仁,但更习惯自己动手剥。此刻面对魏表哥的好意,谢灵栀有点犯难。
——她不知道父母是怎么和他说的。
她近一两年内不宜婚嫁,这位表哥的年纪却是耽搁不得。
高台上,说书先生正说到精彩处,鼓点敲得又急又重。一楼厅堂的客人纷纷鼓掌叫好。
谢灵栀轻轻摆一摆手,将盛着松仁的小碟重新推回去:“我不吃了,魏表哥自己吃吧。”
“什么?”外面吵得厉害,魏英没听清,下意识凑近了一点。
谢灵栀刚要说话,忽听一声冷哼,就在鼓点的间隙里,格外明显。
她心里咯登一下,抬眸看去,只见赵晏不知何时出现,堪堪正站在绣屏旁边。
外面的热闹声似乎在这一刻消失不见。
谢灵栀只听见自己一声大过一声的心跳,她不自觉攥紧了手心。
魏英顺着她的视线望了过去,神色立变,霍地起身行礼:“臣魏英见过陛下。”
他官阶不算很高,但陛下还未登基时,他曾见过陛下,自然记得其面容。
谢枫悚然一惊:“啊?陛,陛陛陛下……”
没听错吧?陛下?
赵晏的视线掠过谢枫,最终停留在魏英身上。
董白的话语在他耳畔回响,赵晏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原来这就是她那个姓魏的武官表哥。
是偶遇还是约好的?
谢灵栀也跟着站起,脑袋低垂,面庞雪白,一言不发。
伴着鼓点,说书先生抑扬顿挫,感情充沛。她听见年轻的陛下一字一字道:“不必多礼,朕有事找谢小姐。”
谢枫和魏英对视了一眼,听陛下续道:“请谢三公子和魏大人暂避一下。”
他声音不高,但不容拒绝。
两人惊疑不定,只能应一声:“是。”
一前一后走出雅间,二人注意到二楼多了不少客人。
魏英是习武出身,也有几分见识,一看便知是宫中侍卫。他脸色变了又变,转头看向谢三公子,然而对方比他更茫然。
雅舍内安静得有些诡异。
赵晏挥手示意暗卫在门外候着,他则走近谢灵栀,缓缓说道:“谢小姐还真有雅兴,专门到这里来听书。”
他看那个魏英也没什么好的,她竟然还和他一起听书?还待在一个雅间里?这时候不说男女有别了?
少女螓首微垂,睫羽轻颤:“不及陛下。”
现在,她基本确定自己被监视了。不然哪会她刚一出门,和别人听书,他就突然出现?
赵晏压下心头的不快,眉梢微动,先换了个话题:“送你的镯子喜欢么?”
他不提镯子还好,一提镯子,谢灵栀心中的委屈和不满几乎压抑不住。她阖了阖眼睛,声音极轻:“我喜不喜欢,陛下不知道吗?”
“嗯?”赵晏看出她反应不对。
谢灵栀将心一横,忽的抬眸,水眸澄澈:“陛下,可以不再监视我了吗?”
赵晏微愕,薄唇紧抿。
“我不是朝廷重臣,也不是不法之徒,我就是个普通人。派人监视我干什么呢?就为了看我是不是和别人议亲?”
赵晏立刻否认:“我并未监视你。”
他只是时常派人打听她的动向而已,这两者还是有区别的。
“没有吗?那为什么葛师兄头一天提亲,你第二天就以太后的名义召我入宫?林家表姑母昨天给我个镯子,今天你就送我一对?还有我前脚刚来东市,你后脚就过来……”谢灵栀恼火又委屈,说着说着,竟不自觉掉下泪来,“我又没有得罪过你,你为什么总揪着我不放呢?”
少女星眸泛红,语带哭腔,眼泪哗哗直往下掉。
赵晏先时还想着见到她后,一定要问个清楚明白,可一看到她含泪的眼睛,就只剩下疼惜和无措。
他心里隐约有个声音:他好像把事情办砸了。
赵晏来不及多想,抬手欲帮她擦掉眼泪,却见谢灵栀倏地后退了两步。
他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方才的话一出口,谢灵栀就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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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皇帝,不是和她同处一个屋檐下的张延之。怎么能对他说那些呢?
她顾不上擦拭泪痕,福身行礼,神态恭谨,颤声道:“臣女无状,胡说八道,请陛下恕罪。”
第62章 哄她
谢灵栀原本不是爱哭的人,但想到自己明明被监视了,还得请罪,实在是委屈,眼泪便如同断了线的珠子直往下掉,很快打湿了脸庞。
猝不及防一只手伸到跟前,谢灵栀不由地身子一颤。泪眼朦胧看去,见是他伸手要给她拭泪。
“别哭了,先把眼泪擦掉。”赵晏是真的见不得她的眼泪。
谢灵栀下意识偏头。
温热的指腹不小心划过她湿漉漉的脸颊,赵晏心念微动,却见她再次后退一步,自己抬手擦了眼泪,瓮声瓮气道:“臣女失仪,请陛下恕罪。”
少女眼睛有点红肿,黑琉璃样的眸子似水洗过一般,雪白的面庞上泪痕清晰可见。
茶舍的雅间不大,她这样一退再退,脊背几乎要碰到身后的屏风。
赵晏看在眼里,眸光轻闪,心内百般情绪交织,他轻轻碾了碾濡湿的手指,竭力压下将她揽入怀中好生安慰一番的冲动,快速思索着应对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