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今夜入梦几多回(66)

他说:“我以为他来娶我回家了。”

霍深低下头,抬手挡住眼睛。

沈月岛轻快的声音里有种让人绝望的单纯和期待:“那一个晚上,我都好开心啊。”

“我坐到他旁边,看他吃饭、喝水,他每个动作都和以前一样好看,我还给他拨掉了食物里的欧芹,主动倒了酒递给他。”

说到这,他的笑容凝固,歪过头,有些不解又有些委屈地看着霍深:“队长,结婚不是要喝交杯酒的吗,你为什么不理我啊……”

霍深只觉胸口被洞穿。

他拿过茶壶,倒了两杯茶,一杯给自己,一杯给沈月岛,他的手在颤,两个茶杯碰在一起时发出很沉重的一声“叮”。

他郑重地看着沈月岛,一字一句地说:“现……现在喝,好不好?我补给你。”

他仰头把茶喝了,沈月岛却没有动作,因为在他的幻觉里看到的自己杯子里全是阿勒流出的血,他像个吸血的怪物在索阿勒的命。

“对不起……”

他麻木吐出这三个字。

霍深摇头,抚着他泪湿的脸颊,他自己眼中同样有泪在流:“小岛,你从来没有对不起我,不要再这样说了,算我求你。”

沈月岛听不进去,他完全沉浸在回忆里。

“你不理我,我也不敢过去,我做了不好的事,所以你不要我了。”

“你和好多好多人喝酒,笑着和他们说话,我悄悄凑过去,想要看看你,我记不清你的样子了,我真的……我只想看看你……可你一看到我就开始流血……”

“好多好多血啊……浑身都是伤……你受了那么多罪,都是因为我……”

“我那么、那么喜欢……那么珍惜……恨不得、恨不得把你捧进心里……可你因为我……连22岁都没活过……”

他说着说着就没了音,嘴唇还在动,双肩发着抖,喉咙里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心疼和悔恨在这一刻、在他身上变成了具象的东西,变成一种自毁的武器,在过去的三年里,上千天中,一次又一次地把他凌迟。

过了很久他的声带才重新恢复正常,他也压根没发现自己刚失声了。

“我止不住你的血,我也没法过去,你看着我的眼神……很厌恶,里面都是恨……”

沈月岛垂下头,局促地搓着自己的手,掌心都是他自己掐出来的血,但他感觉不到疼,也分不清那是真的还是幻觉。

他只记得接下来的那一幕,成了他三年来最恐惧的一场噩梦,每次想起一些有关的片段,他的潜意识都会提醒他赶紧忘记。

“然后你就走了,高高的背影停在一辆车前,我去追你,求你别留下我一个人。”

阿勒穿着大红藏袍,瘦削的身影停在风中,沈月岛明明离他那么近,却怎么都追不上,后来是阿勒自己停下来,转身看向他。

“我以为……你原谅我了……要带我走……”沈月岛说出这句话时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像一只濒死的幼兽伏在霍深腿上,无尽的恐惧在他身上蔓延,他疼得直打颤。

“可你不是来带我走的,你很冷漠地看着我,和我说……你怎么还不去死呢……”

那是阿勒一整个晚上和他说的唯一一句话。

霍深僵在原地,没了呼吸。

灵魂被一点点抽离出体。

他不敢再听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他也不敢想三年前那个晚上自己走后又发生过什么。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他会回溯到那天晚上然后毫不犹豫地杀了自己。

小岛把他当成阿勒就是最后的自救,而自己却亲手抹杀掉了他仅剩的一丝希望。

如果他从一开始就接下那杯酒,那他的小伽伽在幻觉里看到的会是截然相反的走向,会是一场很甜很甜的美梦。

他们或许会结婚,喝交杯酒,手牵手一起逃离曼约顿,怎么都好,只要不是现在这样。

没有哪个正常人能从那一晚走出来,活着对他来说就是置身地狱。

果然,沈月岛的声音再次响起,那么轻,那么淡,带着得偿所愿的解脱。

“后来我走到了一座山还是一栋楼前面,那里风很大,跳下去时感觉自己在飞。”

【📢作者有话说】

bb们可以给怒更三章的小林扔一点海星嘛!ꉂ(ˊᗜˋ*)

欧芹指路第4章 ,小岛始终记得霍深没喝那杯酒指路第8章。

容小林啰嗦一小下:

《入梦》整篇文就是个巨大的梦工厂,噩梦填满他们的过去,美梦充斥他们的未来。

熟悉我的老读者应该知道我不会让我的儿子受一点憋屈,他们受过的苦经历的遗憾都会在将来一比一甜回去。

这章完事可能又会有bb要哭,我现在也搞不太懂你们能接受的程度,有时候我觉得挺甜的点你们嗷嗷落泪,我觉得虐的地方你们又完全没care,如果我能和你们共情就好了啊(大吼!)

然后!为什么大家都这么着急掉马呢!掉马时真的很疼很疼很疼×n(语无伦次地比划)

第36章 红枫约会

一支镇定剂下去,沈月岛获得了为期八个小时的短暂解脱。

霍深把他抱回卧室,安放在床上,用毛巾一点点擦去他脸上的口水和泪。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沈月岛,就像一滩浸泡在血水里的碎片。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沉默地守在床边,都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还有没有在跳。

医生来过了,是他以前的主治医生,一周前霍深就和他说了沈月岛的情况,还成立了专门的治疗小组。

他们给沈月岛抽了血,做了各项检查,蓝山的医疗设备很完善,下午四点就出了结果。

情况不算好,但也不是太糟糕。

“布汀希覃对身体造成的损伤是不可逆的,病人服药太久,心、脑功能都有不同程度的衰竭,但好在只是初期,他身体素质也不差,如果能放下心结配合治疗,有很大希望不会影响寿命。但布汀希覃是必须要停的,否则油尽灯枯是早晚的事。”

医生说得委婉,但霍深明白,很大希望不会影响寿命的意思,就是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他问。

医生摇头,指着桌上那张沈月岛七年来的服药单:“太乱来了,这药即便是微量都会损伤神经,他这完全是当糖豆在吃。”

霍深也看着那张药单,按在桌沿上的指尖用力到泛青:“停了药,他很难正常生活,有没有什么药能代替布汀希覃,副作用小一些,还能让他不那么痛。”

“只能先开些安定,让他的情绪稳定下来。其余的等我们回去再进一步会诊。”

“他撑不了太久,你们要快。”

霍深比任何人都了解沈月岛,让他治疗他会配合,强制停药他也不会反抗,但让他放下心结根本不可能。

他如果真能放下,也不会被折磨七年这么久,痛苦到要吃药的地步。

医生走了,陆凛出去送他们,回来看到霍深还守在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