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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入梦几多回(56)

霍深闭上眼,把脸埋进他颈侧,心脏疼得开裂。

“他连遗体都没有,一块都没有……下葬的时候棺材里只有一张弓和一身衣服,那片土地里没有他的根了,你知道这对于贝尔蒙特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霍深没作声,贴着他的脖颈呆呆地望向窗外,心里响起的答案和沈月岛的话音重合:“意味着他的灵魂永远回不来了。”

“他要做一辈子的孤魂野鬼游荡在出车祸的地方,没有人能把他带回来,他连亲人都没有,他只有我,他只是想来看看我,他只想看看我,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为什么我当年要招惹他……我们都分手了为什么还是不放过他……”

他越说声音越小,心跳越快,呼吸越微弱,抓着霍深肩膀的手已经刺进他还没愈合的伤里。

霍深想起他那天在车上突发的后遗症,赶紧把他从怀里抱出来伸手捂住嘴:“好了小岛,别说了也别想了,你心跳过速了,乖,看着我,别再想那些事。”

沈月岛望着他黑沉的眼底,莫名其妙的,呼吸慢慢和缓下来。

他自嘲地笑笑:“你看,我想起他就会变成这样,不忘了他我什么事都做不了。”

“叔叔们嫌我疯疯癫癫的,出去只会给沈家丢人,我还有那么大的家业要管,还有血海深仇没报,还有不知道是生是死的弟弟流落在外面,我不能真疯了。”

“除了吃药,我没别的路可走了。”

他说完这一句,霍深的心彻底沉入海底。

从东渡山回来的当天,他就派人去查了布汀希覃的药效以及副作用——通过扰乱神经来忘记痛苦的往事,代价是失去正常的睡眠、五感逐渐消失、凭空出现幻觉,甚至寿命减损。

所以他不在的那三年沈月岛就是这么熬过来的,噩梦常伴,精神错乱,还要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承受无尽的谩骂与诋毁。

那时他还不到十九岁,十九岁啊……别人家小孩儿可能连恋爱都没谈,刚刚结束高考忙着享受世界,他呢?两个月,他失去了所有亲人、爱人、快乐和自由。

除了吃药他还能怎么办?他根本就无路可走。

霍深收紧手臂,抱着他翻身扣在床上,右手紧攥着枕头一角,拼命压下翻涌的情绪。

沈月岛没察觉他的异样,语调轻快起来:“那个药真好啊,我每天都吃很多,它们把阿勒从我脑子里剃出去,放到一个小箱子里封存好,等我做完我该做的事,报完该报的仇,就把药断掉。”

“随着布汀希覃从我的血液中代谢出去,阿勒会作为全新的血液填充进来。”

到那个时候整个世界都已离他远去,而他承载着有关阿勒的所有记忆。

“填充进去,然后呢?”霍深眼底湿红一片,声线也在发颤:“你打算怎么办?”

“然后……然后一切就尘埃落定了啊。我会带着有关他的记忆,回到他的草原上,他下葬的墓里,放着的是一口空棺。”

霍深瞳孔骤缩,一瞬间从头凉到脚。

“你要干什么?”

沈月岛笑起来,带着得偿所愿的满足。

“我会躺进去,做他的遗体,让他回来和我团聚。”

【📢作者有话说】

大过年的我也不想上强度,实在是罪过,先给大家道个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

这本文呢就这样,霍深和小岛现在有多甜,阿勒和小伽伽的回忆就有多酸。

本来按我原定计划这一块在过年前该写完的,但因为有事断更它就正好被卡到现在了。

好在回忆写到这儿基本就完事了,接下来要甜很长一段时间,bb们放心!

第31章 La liberté

沈月岛那句话说完很长一段时间,卧室里都没有声音。

霍深还维持着那个姿势扣在他肩上,右手从后面伸进去,抓着他后脑处的长发,几乎是采着他,抓了很久,抓得也很疼——他在用力但自己没意识到。

沈月岛没吭声,他享受这阵疼。

此时此刻身边任何一个活人的动静对他来说都是一种救赎。

他一个人被这些事折磨了太久,太久太久,久到当他只是对别人说出只言片语,都觉得浑身一轻。

后面霍深放开他的头发,改用掌心在他额头轻轻地刮。

才刮两下,沈月岛就睡着了。

怀里人的呼吸变得安稳、绵长,霍深抬起头来,垂眼看着他。

卧室没开灯,他只能看到沈月岛的轮廓,孱弱的一小条,侧着脸贴在自己胸前乖乖睡着,睡得那么好,可霍深却只觉得疼。

眉骨上的旧疤在突突地跳,身上所有的伤都在犯劲儿,比他被火烧时还要疼一百倍。

他下床走出卧室,坐在阳台上点了根烟。

只抽了一口,剩下时间都在发呆,烟烧到手了才回过神来,去浴室洗了把脸换上睡袍。

刚回到床上沈月岛就醒了,黑暗中朝他眨了两下眼睛,湿漉漉的,像只可怜的小狗儿。

霍深解开睡袍带子,看着他。

沈月岛愣了一会儿,眼睛又湿了,爬进来钻进他睡袍里面。

什么都不必说,霍深就是知道他在怕。

“我刚才还以为你走了……”他小声嘟囔。

霍深没说话,拿睡袍裹住他,双臂拥住他,下巴抵着他发顶的旋儿。

沈月岛没有衣服穿,之前汗湿的那身都被霍深扒了,连条小内裤都没留,他现在完全是赤条条地和霍深肉贴肉,呼吸时喷出的热气烘着他胸口一小块皮肤。

除了阿勒,世界上再没有第二个人离他这么近过。

“你怕我走吗?”霍深问。

沈月岛不知道怎么答,他不想困住霍深,他身上背着太多的债,霍深早晚会被他牵连。

“不管你怕不怕,我都不会走。”

“可他们都走了。”

“那些事,吃了药也忘不掉吗?”

沈月岛摇头:“忘不干净,总是会记得几个片段。”

“电话响一下,叔叔告诉我爸妈没了,再响一下,老额吉告诉我,阿勒也没了。然后我就进了医院,住了好几个月,那时候我特别怕电话再响,甚至仪器轻轻滴一下我都会犯病。我总觉得那些声音会把我身边的人都带走,它每响一下都是在提醒我,我到底造了多大的孽。”

“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总是苛责自己。”

“不是的,你不知道,他临终前,给我打过电话……两次,都没打通……”

这是沈月岛这辈子最悔恨的事。

阿勒出车祸时他在应酬,手机响起来他听到了,但是没管,等到应酬完再打回去就是老额吉接的,他恨沈月岛,很直白地告诉他:阿勒死了,你不用再打来了。

霍深的眼睛变得潮湿,泪慢慢积蓄,像一场粘稠的雨。

沈月岛在他怀里哆嗦,一下一下抽抽儿着哭,他心里的疼已经变成具象的,实质的,变成一把刀,一根刺,通过相贴的皮肤全部传到霍深心头。

“对不起,队长……都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