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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入梦几多回(36)

霍深僵了一瞬,两秒后乖乖趴着不动了,微微侧过些身子,脸枕着他大腿,右手还抱着他的小腿肚时不时揉一下。

沈月岛看他这副样子,莫名想到阿勒。

在贝尔蒙特,不管是牧民还是猎手都称阿勒为“昆吉”,意思是无所不能的勇士。他在外人面前也确实是顶天立地的硬汉模样,但只有沈月岛知道,他其实也很“脆弱”。

他害怕一种长着花腿的蜘蛛,讨厌在黑漆漆的地方呆着,小的时候总是打不到猎物吃不饱饭所以看到别人浪费粮食会心疼,睡觉时喜欢把自己蜷缩起来怀里再抱点什么。

有沈月岛后就抱沈月岛,没沈月岛前就抱小马。

阳光温暖的午后,他经常和小马一起躺在暖融融的草坪上,窝在小马的腹部,搂着它长长的脖子,就像个缺乏安全感的小孩儿。

就像现在躺在他腿上的霍深。

沈月岛心中涌起一股没来由的悲伤,心疼和无力几乎把他吞没。

他把手放在霍深肩头,很轻很轻地问他:“还疼吗?”

霍深没作声,只是眉头皱起一些,沈月岛就把手指伸进他头发里,帮他轻轻按揉阿勒以前觉得舒服的地方。

霍深有些无所适从:“怎么这么乖了?”

沈月岛心想:不怎么,我只是突然好想他,好想好想抱抱他。但开口却是:“协议都签了,提前给会长试用下我的服务,希望你在帮我办事时也这么卖力。”

霍深的嘴角瞬间僵住,扭头躲开他的手。

“……你干嘛?”

“我不要换来的东西。”他冷声道。

“?不是,大哥你小孩儿啊还说这么幼稚的话。”沈月岛哭笑不得,没当回事,还要继续给他揉脑袋,霍深却把头歪了过去。

沈月岛眯起眼:“不要是不是?”

说着就要撤回手,霍深又用力抓住,放在自己额上。

沈月岛睨他一眼,揶揄道:“哎,我发现你有时候也挺傲娇的,还有点幼稚,是不是你平时那些特威严特牛逼的作派都是装出来的,那些幼稚和傲娇的才是真正的你啊?卧槽我要是把你的真面目卖给曼约顿的记者一定能大赚一笔!”

“你就皮吧,我不收拾你你就往天上跑。”

“去你的!”沈月岛使劲揪起他两根头发,“你是不是有点什么毛病啊,天天就惦记着收拾我,还是我真就这么欠啊天天招你收拾,我怎么没见你收拾陆凛和小亨呢?

“他们像你这么欠吗?”

“我——”沈月岛恼怒地瞪圆眼睛,像小狗一样一歪过头,“我也还好吧,我也就和你欠一欠,我在外人面前可稳重了。”

“外人”两个字意外讨好了霍深,仿佛被他划进了自己人的行列。

他轻笑一声,握住沈月岛的手,盖在自己眼睛上,声音徐徐,温柔得像风:“小岛,你不是欠,你只是想要有人管。你飘了太久,想要落地了。”

沈月岛心头猛然震颤。

仿佛一柄柔软的刀没入胸膛,挑开他心底那道巨大的、丑陋的、经年累月的伤口。

原来他藏在光鲜外表下的痛苦挣扎早已被霍深看透,他确实一个人孤零零地飘了太久,不知道哪里能让他停留,就像断线的风筝,只有被人抓住,才会觉得心有着落。

但这根线不该、也不能握在霍深手中。

他身上背负太多东西,根本没有谈情说爱的资格。况且等一切尘埃落定,他就要回到阿勒身边,回到贝尔蒙特,那才是他的终点。

沈月岛恍然地收回手。

“和你说话好没意思……”

“嗯,那说点别的好不好?”霍深骤然睁开眼睛,一把抓住他的手,像是怕接下来的话被医生听到,他用力把沈月岛拉下来,两人视线相撞,几乎额头相抵。

沈月岛浑身僵硬,仿佛被身下的人定住,霍深的气息就像张厚绒毯,裹在他身上,又热又柔软,他慌乱地想要起身拉开些距离。

“别动。”霍深声音暗哑,双眼直勾勾盯着他,似乎是渴了,喉结缓慢地滚动了一下。然后沈月岛就看到他微微抬起头,凑到自己耳边,潮热的呼吸打在颈侧,瞬间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小岛,你想落下,我随时都会接住你。昨晚的问题,我也早就准备好了答案。”

“这三年来,我乐此不疲地追逐在你身边,就像开屏的孔雀,抓住一切机会对你献媚,到底是为了和你争斗还是向你求爱,其实你一直都明白,对不对?”

第20章 伤疤和雨天

霍深说完就放开了沈月岛,重新阖上眼睛。

仿佛喜欢和追求都是他自己的事,只是想要在这一刻说出来,不需要他给出什么答案。

沈月岛却怔愣良久,喉咙里如同堵着一口粘稠又苦涩的中药,咽不下去,吐不出来。他嘴唇翕动,却不知道自己想要说些什么,最后怔然地直起腰,转头望向窗外。

天尽头泛起一层黑压压的乌云,掠过教堂金蓝色的尖顶来到他们头上,空气中泛起一股阴雨天特有的土腥味。

曼约顿的雨季就要来了。

接下来的时间谁都没再说话,房里只有医生换药的声音。

沈月岛的手一直没抽回来,被霍深枕在脸下,掌心崎岖的纹路贴着他温热的脸颊。

医生处理完伤口,想嘱咐霍深之后不要再做剧烈活动,刚要开口就见沈月岛竖起手指抵在唇边朝他“嘘”声,指指腿上。

原来霍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闭着眼睛毫无防备的样子,看起来疲惫至极。

“那我就不打扰了,沈少爷,这是会长之前和我要的东西,您看放哪里?”医生从药箱里拿出一些医用纱布和棉球,小声问道。

“他要这个干嘛?”沈月岛奇怪,让他先放桌上。医生走之前还顺手帮他们关上了灯。

卧室陷入一片昏暗,窗外,整个曼约顿都被乌云覆盖,狂风席卷着落叶穿梭在纵横交错的街道中,城市变得很轻又很重,如同在大海中飘摇的巨轮。

而他和霍深就依偎在巨轮中某个房间的小床上,静谧得有些不切实际。

沈月岛莫名有种想要去雨中跑马的冲动,但一想到自己的腿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恢复,只得作罢,等待下一个大雨天。

曼约顿多雨,且雨季漫长,一入秋整个城市都笼罩在阴雨蒙蒙的滤镜中,让人心情也跟着惆怅。

但贝尔蒙特除了短暂的雨季外常年干燥,入眼满是郁郁葱葱的绿,风吹起山坡上一圈圈草浪,如同透明的河流,呆在那里会感觉灵魂无比自由。

沈月岛在那儿住了那么久,只赶上过一次雨天。他和阿勒骑着马追雨,在贺兰山脚下肆意狂奔,跑累了就随便窝进个草窝里看雨。

沈月岛突然兴起,和他畅想两个人的以后,谈论生老病死,以及将来谁会先走。

阿勒说一定是他。

因为身世孤苦,他对人生的看法多少有些悲观,总觉得自己没有福气,不会长命百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