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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入梦几多回(13)

霍深背心上有一道被割破的口子,一只手那么长,混着沙土往外渗血。

看来受伤的是他。

“原来霍会长不是杀人的,是被杀的。”

“嗯,骑马摔了,撞到栏杆上的铁丝了。”

医生还没来,小亨说沈月岛醒了,霍深怕他等不及就先上来带他上厕所。

把人放到马桶上,他拿过花洒,捏着沈月岛那只沾血的手小心清洗。

温热的水流慢慢滑过手心,五根受伤的指尖被他热热地握着,不让沾到一点水。

从沈月岛的角度能清楚地看到霍深的脸,鼻梁高挺,嘴唇很薄,优越的眉骨却被一条浅褐色的旧疤破坏了美感,再往下,那双乌黑的眼睛中倒映着的全是自己。

他默默叹了口气。

“我是瘫了,不是废了,一时半刻还忍得住,下次不要跑那么急。一不小心摔个狗吃屎破相了怎么办?理事会那帮人还不得笑话死你?”

霍深懒得理他,把他手擦干净后就捏在手里,掌心软绵绵的非常好摸。

“我要是真杀完人回来,你准备怎么办,报警抓我吗。”

“哪能呢,像我这样知恩图报的大好青年,当然是等你血流干再报警了。”说完抽出手在他手背上拍了一下,“玩你自己的去。”

“可你还欠我三年的十指相扣。”

霍深抬眼看向他,乌黑的双眼就像可以刺穿一切的冰刃,将沈月岛钉在原地。

沈月岛灰溜溜地移开视线:“你见过谁家死对头十指相扣……”

“那你见过谁家死对头给对方把尿?”

他连这种话都能用一副平静无波的样子说出口,仿佛只是在讲吃饭喝水一样寻常的事。

沈月岛偷偷红了脸:“你闭嘴吧。”

霍深睨他一眼,起身走到洗手池边,哗啦拧开水龙头,帮他挤牙膏。

沈月岛昏迷这一周一直都是他在照顾,包括洗澡换药按摩,从没让别人近过他的身。

霍深不喜欢任何人碰他,尤其是头发。

草原上的儿女都留着长发,对他们来讲那是极其私密的存在,互不相识的异性要是不小心碰到对方的头发都是极不礼貌的行为。因此帮爱人梳头就变成了他们骄傲的特权。

结婚前的神圣仪式是互相剪下一缕头发,绑在一起挂在柿子树上,寓意生生世世。

遗憾的是,他们没能等到那一天。

-

洗漱完换好衣服ⓝ₣,医生正好也来了。

沈月岛一副关心至极的样子:“快去处理伤口吧,一会儿血都流干了。”

霍深偏不让他如愿:“就在这弄,再下去一趟又得疼出一身汗。”

“哟,你还怕疼啊?”

霍深蓦地一顿,转头看向他:“我不是肉长的吗?可以随便扎来捅去?”

他的声音依旧那么冷淡,可沈月岛却从中听出一丝稍纵即逝的……埋怨?

他难得心虚了一次。

也对,都是肉体凡胎,谁能不怕疼呢。

只是有比疼让他们更怕的事罢了。

-

医生看过他的伤口,觉得有些棘手,要他把上衣脱了:“会长,铁丝割进去的有点深,我先帮您处理,后续要打破伤风。”

“不用,剪开就好。”

他背上的东西还不能给沈月岛看。

医生只好把背心上已经撕裂的口子剪得更大一些,露出渗血的伤口,周边沾着很多脏污,伤口边缘微微翘起,呈现出黑红色。

霍深面对沈月岛坐着,肩背又打得笔直,沈月岛看不到他背后的情况,只能从空气中陡然加重的血腥味上判断伤口应该不浅。

其实从马上摔下来不会这么严重,可坏就坏在霍深当时没拽住缰绳,直接被发狂的马甩到围栏上,后背擦着铁丝网狠狠撞了过去。

当年那场事故给他带来的伤害是毁灭性的,身体多处骨折,皮肤大面积烧伤,手臂韧带受损严重,一开始连筷子都拿不起来。

说来可笑,年少时浑身腱子肉、只用一只手就能轻易拉开狐皮大弓的草原汉子,如今却连一匹疯马都控不住。

霍深垂下脸,眼底闪过一丝酸苦。

皮肤被锋利的铁丝斜着切开,内部创伤面积大,铁锈残留在里面,要把沾药的棉球塞进去沿着切面把锈一点点清理出来,就像用砂纸反复摩擦被割开的肉。

前几年手术做得太频繁,他对麻药产生了耐药性,同时痛觉神经又异常敏锐,比常人感知疼痛的程度高出几倍。

医生知道这点,谨而慎之地开始操作。

第一颗棉球塞进去时,他骤然绷紧身体,双拳死死按在床上,额头上的青筋浮凸起来。

医生观察着他的情况,第一遍清理完后,按住他的后背利落地抽出棉球。

“呃——”霍深登时疼得闷哼一声,双手一脱力就向前扑了过去。

沈月岛下意识伸手去接,那么单薄的身体哪能禁得住他,直接被怼到床头,变成一个天鹅交颈的姿势被他罩着,刚要推人就看到他后背狰狞的伤口,顿时一惊。

“怎么伤成这样,你不是很会骑马吗?”

霍深疼得抽气,那么高大的身体缩在他怀里时竟忍不住打颤:“它不听我的……”

“不听你就换一匹啊,它倔你也倔?它尥蹶子你要不要也尥蹶子啊?”

医生递给沈月岛一块纱布,让他帮霍深擦汗,沈月岛接过照着他额头一呼。

“疼死活该,和马较什么劲!”

霍深吃痛轻哼,两条手臂也搭上来,几乎是把沈月岛整个扣在身下,巨石似的让人动弹不得。

这是一个掌控欲十足的姿势,只要他想,可以随心所欲地对身底下人做任何事,然而他只是问:“让你擦汗不是让你闷死我,那天晚上我也是这么帮你擦身子的?”

“还说,疼都堵不住你的嘴是吧。”

沈月岛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捡起纱布重新帮他擦额头,这次倒是温柔不少,还嘱咐医生:“麻烦您慢点儿,他疼得厉害。”

霍深好受了一些,调整姿势把大半个身子都压在他肩上,脸颊就贴着他光滑的肩窝。

鼻尖埋进去的那一刻,忍不住喟叹出声。

终于又挨住了……

这是他年少时最喜欢的小窝儿。

可爱、圆润、滑腻、温软。

怎么看怎么喜欢。

他那时总是趁沈月岛睡着后把脸埋进去偷亲两口,亲完再不好意思地帮人拉上衣服。

有一次没忍住多亲了一会儿,直接给吸紫了,沈月岛醒过来后揪着自己衣服扬武扬威地揶揄他好久。

“起来点啊,你重死了。”

沈月岛被他这一身肌肉压得像只小鸡仔,推推不开,搡搡不走,热烘烘地烤着自己,简直就是仗着有伤在身耍无赖。

“就这么娇气,重一点都受不住?”

霍深吝啬地撑起一点距离,但鼻尖还是贴着他的耳垂。沈月岛的长发铺在床头,距离他鼻尖不到一厘,那股混合着衣服柔顺剂的橙花味缓缓钻进鼻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