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御史道:“臣一开始便说了,今日弹劾一共有两件事情。”
“其一,事关冯相的功名。”
“据冯相的资料记载,您自述出身平江,本是寻常人家抱养来的孩子,穷苦人家出身,后来一路六元及第,夺得魁首成为状元。”
“是与不是?”田御史双手抱着玉板,随着说话逐渐抬头挺腰,昂脸看向最前方的冯阮。
这简直是开了挂的人生啊。
多少朝多少代能出一个六元及第的天才,大梁仅有的两个,如今一个是右相冯阮,一个是刚入翰林院的太傅蔡甜。
这些都是记录在官员档案中的,随便一查就能知道。
冯阮垂着眼睫没应。
田御史缓慢露出一个笑意,根本不需要冯阮回应,“可老臣着人前去调查过,冯相出身不假,平江一小县城也的确有这么个人。”
她声音悠悠,语调缓慢,“只是据邻里跟周边人说,冯相前二十年平平无奇,识字不多可谓是蠢笨憨傻,被关在后院驴棚之中,若不是捡驴吃剩的东西怕是早就饿死了。”
众臣愣住,这是冯相的过往?
梁夏也看向冯阮。
冯阮笑了下,望着田御史,神色意味深长,“田大人查的可真是仔细啊。”
御史台怕是早就握着她的这些过往资料了,之前之所以引而不发,不过是双方势力一致对外抵制宗室为首的梁佩罢了,如今梁佩倒台,一旦冯阮这边有什么事情让御史台不满,她们就会把这些放出来。
齐敏跟廉鹤的案子牵扯到了言佩跟御史台,如今只是在查,还没定案呢,她们便迫不及待的打倒她。
等冯阮停职待查,齐敏的案子就能轻飘飘的掀过去了。
冯阮不由感叹,谁说文人清流干净,您瞧瞧这心,可脏着呢。
田御史微微一笑,像是接下了冯阮的这句“夸赞”,“查冯相,自然要仔细认真。”
她说完,当朝跟所有人讲了冯阮的过往。
“冯阮”是被抱养的。
那户人家起初没有孩子,算命的说那家妻夫命中无女,可“冯阮”命中有个妹妹,于是她们领养了走失后的“冯阮”。
刚开始妻夫两人对“冯阮”属实还行,拿她当亲生女儿对待。
直到两年后,这家的夫郎生了一对龙凤胎。
有了亲生的,这个抱养来的孩子会是什么样的待遇并不难猜测,加上“冯阮”因嫉妒使性子,这家人就对外佯称孩子疯了,一直栓在驴棚怕伤人。
多年过去,真疯了的“冯阮”在一个寒冬险些冻死在驴棚里,因意外被邻居救活之后,这户人家便不好再栓着她,冯阮从此开始了她六元及第之路。
存够了报考费用,开始一路考,一路做所有能做的活。
帮同行考生背行李,替同行考生掌灯,撑过船扛过麻袋,这些苦活她都干过。
可饶是如此,依旧解释不了她为何从一个痴傻不识字的人,变成一个科科榜首的状元!
田御史就此发问,“冯相,您这功名是怎么来的?”
“一个没读过书没进过学堂的人,是如何考得这般功名的?”
舞弊。
很多大臣的脑海里同时出现这两个字。
如今离春闱不过几日,“舞弊”二字最为敏感。
“冯相可以不用急着回答我的问题,”田御史道:“我还有第二问。”
“珍宝阁想必各位大人都听说过吧,那你们见过阁主吗?”
珍宝阁,全京城最大的宝器铺子,金银玉器书画古玩,只要你能出得起价钱,就没有珍宝阁寻不来的宝物。
而且珍宝阁并非只有一家店,她名下诸多的金银散碎铺子,生意可谓是遍布大梁跟其他周边国家。
如果大梁的财富分成三份,国库占三分之一,其余人等加在一起满打满算不过也是三分之一,而剩余的便是珍宝阁独占。
“若是有人见过珍宝阁的阁主,怕是就会发现,对方的长相跟我们的冯相,有足足六分相似,年龄也不过相差两岁而已。”
田御史满意的欣赏着所有大臣的脸色,缓慢说出她们好奇的那个答案,“冯阮跟珍宝阁的阁主冯宁,是亲姐妹。”
当年姐姐走失,家财顺势传给了冯宁,后来冯阮进京,名声慢慢响起,冯宁才见到走失多年的亲姐姐。
只是官商不能勾结,所以两人的关系知道的人很少,几乎屈指可数。
可就这,自称清流一派的御史台,都查的清清楚楚。
冯阮没看田御史,而是侧眸看了眼小皇上梁夏。
她本以为会在梁夏脸上看到惊诧跟别的异样神色,谁知道她文文气气的一张脸精神抖擞,黑白分明的一双眼睛聚精会神。
显然是正听她的私事听的入迷,见田御史停下来了,还催道:“继续继续。”
冯阮,“……”
田御史也顿了顿,像是没想到皇上这么捧场,一时间她感觉自己像个说书的,讲的是“奸臣冯阮的过往史”。
“冯相既然跟珍宝阁的阁主是亲姐妹,此事为何不对外公开?你以此隐瞒关系做到了右相之位,这些年,珍宝阁没少在背后出力吧。”
如果冯阮公开跟珍宝阁的关系,那她最高位及四品,不能握有重要实权。
可冯阮何止四品,她手里一度拥有替先皇批阅奏折处理朝政的大权!
众臣又想到了一个词,买官。
这么一想,很多事情都合理了起来。比如冯家人找到了冯阮,然后为了让珍宝阁的生意做的更大,于是花钱一路买官,从最初的七品官到如今的一品。
冯阮站在了权力的至高位,那珍宝阁行事会更为便利。
田御史慢条斯理地说,“这两件事情哪一件分开看都有问题,结合在一起问题更大。”
她道:“我今日只想问冯相,您的功名有几分真?您跟珍宝阁的冯宁是否是血亲,这些年您一路高升至右相,珍宝阁出了多少金银?”
御史台查到这两件事情的时候,兴奋至极,这简直就是冯阮的死穴,是她解释不了的东西。
一个是突然拥有的头脑,一个是无法抹去的血缘关系,哪一个都能钉死她。
至于收受贿赂都是些小事情了,谁当官不贪啊,冯阮被称为奸佞之臣,众人能知道她不贪吗?这不都是摆在明面上的事情,有什么可说的,要说就说些大的。
再说受贿的话,冯阮若是手脚干净一些,可能都找不到证据,但这两件事情,御史台是人证物证具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