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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檐(623)

作者: 阿琐 阅读记录

皇后道:“事到如今,怪谁都没用,都是命。”她仔细看元曦,苦笑:“你怎么没有哭,我以为你会很难过,你们毕竟姐妹情深。”

元曦摇头:“并没有什么姐妹情深,我和她心里,都很明白。”

琼华岛上,添香遵照葭音的遗言,独自侍奉小姐,为她擦身穿衣,涂抹胭脂,戴金钗步摇,最后整整齐齐殓入棺椁,由人抬去了灵堂。

福临知道宫里已经一片缟素为皇贵妃举哀,知道岛外设香案祭奠皇贵妃,知道大臣们都在那里隔水叩拜,可这一切,仿佛都和他不相干。

棺椁中躺着的人,再也不会醒来,葭音带着他所有的希望,离开了人世,福临站在棺木旁,亲手为葭音盖上了白帕子。

“皇上……”内侍匆匆而来,跪在地上慌张地说,“添香姑娘投缳自缢,在禅房里吊死了。”

福临内心一震,目光直直地看着他们。

地上的人哭道:“皇上,添香姑娘是忠烈殉主了。”

这一日下午,皇帝终于正式发了一道圣旨回宫,却是命留守在承乾宫,皇贵妃生前曾伺候过她的所有太监宫女,全部殉主陪葬。

不仅是承乾宫里的太监宫女,跟去琼华岛上,凡是近身伺候过皇贵妃的太监宫女,现在都已经被侍卫收押,将一并殉葬。

承乾宫里的哀嚎,从坤宁宫侧门传过来,吓得皇后瑟瑟发抖,命高娃把门窗都关上,裹着被子躲在床榻的角落里。

元曦则平静地坐在窗下,隐约听着那些求生的哀嚎。

她知道,福临这么做,是不愿见过葭音姐姐最后丑陋模样的人活下去,他不愿世上任何人知道,皇贵妃因恶疾而失去了美丽的容颜。

福临若知自己曾去过岛上,不仅见过葭音的病容,也见过皇帝在暴雨中嚎啕大哭的惨状,他会不会连同自己,也一并处死。

元曦相信福临不会,可她知道,从董鄂葭音咽气的那一刻起,福临再也不需要自己了。

太后是英明的,她比世上任何人,都了解自己的儿子。

慈宁宫里,玉儿淡漠地听苏麻喇说完皇帝逼太监宫女殉主的事,吩咐道:“承乾宫留下的那些,就免了,不必去回皇帝。至于岛上那些,我爱莫能助。”

索尼就在一旁,痛心疾首地说:“太后,自先帝起,就着力废除生殉,皇上为了一个妃子大肆杀戮,势将英名受损。”

“他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你又何必在乎。”玉儿冷漠地说,“封后、生殉、厚葬、辍朝,这一些我都想到了,一样一样来吧。”

“太后?”

“如果做这些事,他能挺过这一阵,你觉得值吗?”玉儿看着索尼,“我觉得值,哪怕他多一天,大清江山也少一分危机。他可以从此放下朝廷放下国家,可他必须坐在龙椅上,只有这样,才能为下一代君王,争取更多的时间。”

索尼躬身道:“太后,臣必当竭尽全力,助您力挽狂澜,但愿上苍庇佑,皇上能早日清醒。”

玉儿道:“索尼,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能活多久,可福临若能振作起来,哪怕用我的性命来换,我也心甘情愿。”

索尼发誓将效忠太后,但他也劝说:“皇上此刻孤苦无依,内心痛苦,还请太后前去探望皇上,您毕竟是皇上的母亲。”

玉儿敷衍了索尼,待他离去后,则对苏麻喇说:“他现在最不想见的人,就是我。”

苏麻喇说:“万一,皇上想见您,可是开不了口呢。”

玉儿冷漠地说:“那就闭紧嘴巴,一辈子都别开口。”

苏麻喇含泪:“何苦来的?是自己的儿子啊。”

玉儿说:“我注定无法做个好母亲,那我要为大清,做个好太后。他从来也不是个好儿子,但他可曾努力想做个好皇帝?这话,你该去问他,闹到这个地步,何苦来的。”

第663章 请太后垂帘听政

苏麻喇知道,玉儿不是讲不通,闹到这个地步,她比谁都心痛,比谁都难过。

她连生殉都想到了,可见给了皇帝多大的让步,只要他肯“回来”,只要他能振作,做母亲的,仍然愿为他扶持江山。

可眼前的一切,却不容乐观。

又隔一天,福临再次下诏,追封皇贵妃董鄂氏为皇后,礼部奉旨拟谥号,据说礼部先后呈上四字、六字、八字谥号皆不允,累至十字方准。

这一切,福临都是打着皇太后的旗号,虽然,太后健在,册封后宫惯例是以太后的名义下旨,但福临从没有和母亲商量过任何事。

董鄂葭音活着的时候,封贤妃也好封皇贵妃也罢,都是福临自己说了算,眼下她死后追封皇后,亦如是。

而这尚在玉儿的容忍之中,科尔沁留在京城的官员,急匆匆进宫询问太后,玉儿也只是冷漠地回应:“并没有人动摇皇后的地位,你们要和一个死去的人争吗?”

可是玉儿的耐心和包容,并没有感动福临,也没有让他感受到母亲的诚意,得知承乾宫留守的宫女太监没有被处死,福临还特地派人来质问母亲为何不杀。

玉儿还是顶下来了,依然没有处死那些可怜的宫人。

如今董鄂氏被追封皇后,坤宁宫里活着的这位也要为她换件衣裳,玉儿也主动提醒了。在皇太后的尊重和包容之下,宫内一片缟素,跟死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人物似的。

可事实上,这四年,皇帝为董鄂氏折腾出的所有事,都只给她召来的怨恨和厌恶,现在她香消玉殒,紫禁城上下,竟无一人真正为她悲伤难过。

数日后,皇帝再下一道旨意,拟定八月二十七日,将皇后董鄂氏的梓宫从皇宫奉移到景山观德殿暂安。

这本无可厚非,可他竟是命满洲八旗二、三品大臣来为皇后抬棺,就算当年孝端文皇后故世时,亦不曾如此隆重。

没等大臣们前来慈宁宫向太后抗议,皇帝再下一道旨,命后宫妃嫔当日全部弃辇,步行为皇后送行,另因皇后膝下无子,宫中阿哥公主,凡是能走路的,皆要相随。

紫禁城内人心惶惶,朝廷之上大臣们都皱眉头,转眼皇贵妃故世已有五天,照例皇帝为皇贵妃辍朝五日已是极限,但第六天,皇帝依然不复朝。

第七天,第八天,直至八月二十七,大臣们咬紧牙关等,总以为八月二十七之后,皇帝能回来。

到了这一日,葭音的棺椁被送离琼华岛,穿过紫禁城,去向景山。

大臣抬棺,后妃步行相送,出行的队伍浩浩荡荡,可是走到一半,天降暴雨,那么多人一时到哪里去找伞,随行准备的那些,也全部被福临调到前头去,为皇后的棺椁遮风挡雨。

太监宫女们,纷纷脱下自己的衣裳,为主子们遮挡。

可是前头传话来,说皇帝脱下了龙袍盖在皇后的棺椁上,并不允许宫人们打伞避雨,皇上一个人独自走在雨中,也不打伞。

皇后推开了高娃举着衣裳的手,只身闯入雨中,其他妃嫔见状,也不得不照着做,在这深秋的时节,一个个淋雨前行。

到景山,皇帝又嫌所有人狼狈不堪,不允许他们踏入观德殿,命等在殿外,等待行森大师为皇后诵经超度。

众人足足在外头站了一个时辰,虽然雨渐渐停了,可风那么冷,都是弱不禁风的女子,很快就有人支撑不住倒下。

到这一刻,皇帝终于发话,她们可以回去了。

元曦浑身湿透,精疲力竭,转身去找玄烨,见他躲在大李子的衣袍下。

大李子虽然湿透了,可玄烨被保护得很好,他见了母亲,略胆怯地说:“额娘,我不要淋雨,病了就不能上书房了。”

“小点声。”元曦比了个嘘声,带着儿子,跟随队伍下山回宫。

宫里到处都忙着熬姜汤,太医们四处奔走,除了三位怀孕的答应没有相随送行之外,所有后宫都淋成了落汤鸡,甚至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托病告假,都知道,此刻的皇帝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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