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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檐(615)

作者: 阿琐 阅读记录

当然,这都是苏麻喇自己想的,她早就知道,自己跟不上格格,她的眼界她的心胸,她的果断和冷酷无情。

“替我看好元曦,我不希望让玄烨,为她的同情心承担什么。”玉儿叮嘱苏麻喇,“告诉她,若还希望福临能挺过这一关的,就老老实实照我的话去做。”

巴尔娅的小院里,元曦呆呆地靠在窗下,巴尔娅在慈宁宫那么多年,便是傻子也能聪明几分了,更何况本也不傻,是个会看眼色的人,她悄声问元曦:“别叫我猜中了,是不是皇贵妃快不行了?”

元曦茫然地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她这样反反复复地病,一年到头吃药比吃饭还多,是个人都不能好了。”巴尔娅说,“我说句话,你别不高兴,她进宫之后,就没见太平过,大大小小的事儿还少吗?虽不是她的错,可我若是她,真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好了这一阵,下一阵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她变成现在这样,皇上难辞其咎,她自己也有责任。”

“姐姐这话,出门可千万别说,孩子们大了,也别叫他们学去。”元曦对巴尔娅道,“不论如何,咱们的日子,还要过下去。”

“我知道,我不说。”巴尔娅努力安抚元曦,“你也别难过了,还不知道等着咱们的是什么呢,到时候她两眼一闭,什么都解脱了,把千疮百孔的皇上留给我们。”

元曦无奈地看着巴尔娅,连善良如她,都说出这样的话,可见这些年,皇帝和她心爱的女人,到底给这个皇宫带来了什么。

“我知道,我会振作的,非要说……”元曦深吸一口气,“我难过的,也是皇上,我怕他撑不过去。”

巴尔娅叹息:“真是天知道了。”

此刻,巴尔娅的宫女进门来传话,道是:“福晋,皇上回宫了。”

正是皇帝今日出城不在宫里,元曦才请额娘带人进来,这会儿宫女才传话不久,慈宁宫就也来人了。

待元曦和巴尔娅回到慈宁宫,玉儿要她们一会儿把孩子接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到夜里再散。

福临浑然不知元曦今日为葭音安排了大夫,因许久不曾肌肤相亲,也不知葭音身上正发生着巨变。但心爱的人每况愈下,反复发烧,他是看得见的,时不时把太医院闹得人仰马翻,质问他们为什么治不好皇贵妃。

太医院的人,查得出皇贵妃肝气郁结,却不知症结在什么地方,他们曾提出派医女查看皇贵妃玉体,被葭音拒绝了。

此刻被宣召来的太医,围着皇贵妃转悠半天,还是不得要领,葭音也烦了,对福临说,她不想再见到太医。

福临苦口婆心:“生孩子的事,朕能答应你,不叫人让你难堪,可是病成这样,再讳疾忌医如何使得?葭音,你病得很厉害,你自己知道吗?”

葭音有苦难言,好在心态还平和,她和皇帝所剩的日子越来越少,她不愿用来赌气和吵架,便是温和地说:“臣妾知道了,皇上,明日再让他们来吧。”

福临说:“太医们希望,能让医女查看你的身体,葭音,他们……”

“不行。”葭音道,“请皇上成全,不要让任何人来查看我的身体。”

她一面说着,从枕头下摸出香囊捏在手里,唯恐身上会散发什么难闻的气味,好在屋子里药味浓重,把一切都掩盖了。

“朕依你。”福临答应了。

然而皇帝在心爱之人面前的温和,转到太医院,就是勃然大怒,责备太医们个个儿庸碌无能,警告他们皇贵妃若是有个三长两短,都提头来见。

这些话,传到慈宁宫,玉儿叹息,一切这就要开始了。

苏麻喇小心翼翼地问:“您打算怎么做?”

玉儿冷然道:“明日福临早朝时,随我去一趟慈宁宫,再等福临下朝后,一并相见,把话说明白。瞒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她可以护着自己的身体,不让皇帝见到她难堪的一面,这我绝不拦着。可她也该为其他人想一想,伺候她的太医宫女们,等她两眼一闭之后,还能不能有命活下去?她总不能到走的那一刻,还是像从前那样糊涂。”

苏麻喇则道:“您和奴婢,又或是其他人,跳出一切来看待,自然能冷静能周全。皇贵妃虽有不足,可身在其中时,世上真正能周全的人又有几个,您不要太苛责她,如此对自己也是一份解脱。”

玉儿道:“你的意思我明白,这孩子命中注定福祸相依,人有长短,她的确已经尽力了。近来我本欣慰于,她渐渐懂事,渐渐明白该如何立足于后宫,可惜世事无常,来不及了。”

这一晚,夜深人静,葭音靠在床头睁开眼,看见了对面坐榻上,撤下炕桌,铺了褥子,就这么讲究睡的皇帝。

这些日子,福临每天都睡在这里,每晚都要等自己睡着了,才肯去睡。

葭音每每醒来,都恍然若梦,每一天每一夜,都看着相同的光景,会疑惑日子究竟有没有往前过,可事实上,她的生命就快到尽头。

葭音至今还会记得,在前夫的灵堂里,她迷茫自己将来的人生会是什么样,可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是现在这样。

如果不是皇帝,如果不是现在的境遇,她会不会再活得长久一些。

可现在她的生命,仿佛除夕夜最绚烂的烟火,那么高那么美,然而转瞬即逝,一阵风吹过,连气息都不会留下。

“皇上……”葭音很轻地出声,“我们终究,有缘无分。”

第655章 没有随了皇上

疲惫的福临睡得很熟,没有听见葭音的话语,之后一觉醒来已经过了子夜,忙警醒地前来看看心爱的人。

葭音也睡着了,梦里很安稳,可她脸色晦暗,面颊瘦削,肌肤毫无光泽,再也不是昔日在钦安殿上艳惊四座的模样。

可是福临并不在乎,葭音是他心中美好的梦想,仿佛和他的人生同呼吸,他们总也不顺,总也无法如意,在磕磕绊绊和悲伤痛苦中,渐渐融合为一体。

到底情为何物,在一个女人身上冲动的性-欲,还是想要长久相伴的眷恋?

福临早已分不清了,可是他需要葭音,需要有一个人和自己,和自己的人生同在。

“千万千万,别丢下朕。”福临捧起葭音的手,“葭音,朕不能没有你。”

又是漫长的一夜度过,一清早,福临穿戴整齐来与葭音道别,葭音摸了摸皇帝龙袍上的龙纹,温柔含笑:“新来的绣娘绣工了得,皇上这身新作的龙袍,比冬日的好看多了。”

“你喜欢,朕就让她们也为你缝制新的春衫。”福临道,“穿上新衣人就精神了。”

殿门外,内侍来传话,催皇帝准备上朝,福临叹了一声,叮嘱葭音好生休息后,便匆匆而去。

皇帝摆驾的动静,隔着墙传进景仁宫,大清早的,元曦披着风衣站在墙根下,听得真真切切。

玄烨从东配殿跑来,小家伙已穿戴整齐,掀开母亲的披风,见里头只是寝衣,便像个大人似的学着石榴的语气说:“着凉了可怎么好,额娘一点都不懂事,叫人操心。”

元曦摸摸儿子的脑袋,牵着他的手去陪他用早膳,玄烨则问母亲:“额娘是不是有心事,大李子说,您在担心皇贵妃娘娘。”

“是啊,不过玄烨不要去书房说这事儿,你们如今有了伴读,叫他们听说宫里的事,回去告诉他们的阿玛额娘,这就不好了。”元曦道,“宫里的事,不能随便往外说,男孩子,更不能嘴碎长舌,要有度量,有心胸,有涵养。”

玄烨用力点头:“我知道,不能像女人家一样。”

元曦停下脚步,用力拍了下玄烨的额头,严肃地问:“谁跟你说,女人家就嘴碎长舌?”

玄烨见母亲真有几分生气,不敢造次,老老实实地说:“他们说的……”

“他们是谁?”

“福、福全哥哥,堂兄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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