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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檐(567)

作者: 阿琐 阅读记录

范文程作揖:“太后说的极是,华夏文明本是傲然于世,千万不可固步自封,白瞎了老祖宗传下来的智慧。”

“到书房坐坐,有几件事,要和你说。”玉儿道,“可惜还没到上新茶的时候,旧年的龙井,将就喝两口。”

来奉茶的是巴尔娅,和顺公主则带着三公主来见过范文程,小公主抓着范文程的胡子问:“范爷爷,你几时教我写字呀,你是不是教玄烨去啦?”

巴尔娅斥责女儿不规矩,范文程逗得乐呵呵:“福晋息怒,公主一声范爷爷,微臣真是飘飘然上天去了,实在不敢当。”

“您还是在地上呆着吧,您上天去了,谁来给太后讲课?”巴尔娅玩笑几句,便领着两个姑娘离开。

范文程喝了茶,抬眸见太后若有所思,她脸上扑着脂粉,掩盖的,是夜不能寐的疲倦。

“太后?”

“范先生,你说福临他,是不是有狂躁之症?”玉儿开口就问,“这病,太医能查出来吗?”

范文程眉头紧蹙:“臣不懂医术,可皇上他……”

玉儿说:“他昨晚冲到坤宁宫,掀桌子摔碗筷,对着皇后大喊大叫,又跑去储秀宫抢孩子,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把皇后都吓出病了。今早储秀宫又宣太医,陈嫔和五阿哥都病了,那可是他的亲骨肉啊,他这么去抢,他就没一点心疼吗?”

范文程无言以对,亏得皇太后此刻,还能如此平静。

“皇上若有狂躁之症,有病就治病,不能光由着他来。”玉儿说,“到头来国家折腾完了,他的身体也折腾坏了。”

范文程起身,跪在地上道:“太后,您有什么话,就对老臣说罢。老臣生是大清的忠臣,死是大清的忠魂。”

“要魂魄做什么用,用来吓人?”玉儿苦笑,“起来,地上凉。”

“太后,您打算如何看待皇上的这一切?”范文程问。

“我已经把话对皇贵妃说明白了。”玉儿冷然道,“并非我做婆婆的欺负她,的确所有的事,都因她而起。皇贵妃之所以一直顺从皇帝,大概就是怕他浮躁暴怒,如今她不得不反抗,那就必有这一劫。”

“您说的是。”

“我别无他求,但愿国家太平朝堂稳固。”玉儿道,“皇帝的私事,我可以什么都不管。但这是最天真最傻的话,殊不知内宫稍有动静,前头无数双眼睛就盯着,随时准备做文章。”

范文程站起身,目光凝重地看着太后,她平静的,仿佛事外之人。

是胸怀若谷的气度,还是绝望透顶的放手,不论是什么,都让人心疼。在这样的世道下,一个女人想要撑起家就不容易,更何况,撑起一个国家。

“范文程。”玉儿突然连名带姓地喊她。

“是。”

“我是说如果,如果。”玉儿重复了两遍,“如果再来一次,这朝堂上所有的一切打回原形,又从头再来,你有信心吗?”

范文程眼睛瞪得极大,心突突直跳。

玉儿道:“我该做些什么准备才好?我最放心不下,是宗亲里再没有多尔衮济尔哈朗或是代善这样举足轻重的人物,年轻的一代还没起来,上一代都死光了。”

范文程咽了咽唾沫,轻声说:“至少……没人有资格争,也没有人敢争,只要大臣们凝聚一心。”

玉儿握紧拳头,心已稀碎,都不会再疼了,她道:“我不能等亲贵大臣来发难,那就被动了,我要随时做好准备,范文程,我要守护我的孩子们,他们还那么小。”

此刻,坤宁宫里,一夜未眠的元曦靠在椅背上打瞌睡,醒来的皇后光着脚走过来,轻轻推她。

元曦恍然清醒,见是皇后,忙道:“娘娘醒了?”又见皇后光着脚,赶紧催她回床上去。

皇后被裹在被子里,问元曦:“你一夜没睡,守着我?”

元曦笑道:“睡过了,早晨又来的。”

皇后摇头:“你眼睛都发黑了,元曦,不要为了我熬坏身体,不值得。”

元曦唤高娃带人打水来伺候皇后洗漱,没有接这些话。

皇后却说:“你是怕皇上大半夜又来找我的麻烦吗?”

第606章 朕又欺负你了

元曦的神情,到底还是出卖了自己,坐到皇后身边来,温和地说:“没事了,娘娘,真的没事了。”

“元曦,你待我这样好,我一定会报答你。”皇后泪眼朦胧,“我姑姑真是傻,有你这样好的人,她不好好珍惜,若是与你成了姐妹,彼此照顾,也不至于落得这个下场。”

宫女们送来热水,要侍奉皇后洗漱,皇帝停了中宫笺奏的事儿,也一并告诉了她,皇后淡漠地表示不在乎,反正她从来也没觉得自己有多尊贵。

皇后吃过饭和药,觉得精神好些了,想去慈宁宫向太后道安,高娃从前头得到消息说,皇帝终于决定将四阿哥发送,但暂不举行葬礼,停在黄花山下。

而黄花山一带,便是福临为四阿哥圈的墓园之地,业已大兴土木,所幸皇帝还未泯灭理智,礼部上奏说那一带多坟墓寺庙,是否下令全部迁移时,皇帝让他们都留下了。

这也是范文程拿来劝皇太后的话,说皇帝虽然悲伤过度,但仍存理智,希望太后能多给皇帝一些时间缓过来。

玉儿态度很明确,时间她给,皇帝她也支持,可她必须开始做两手准备,她不知道下一次,福临是不是就会冲到慈宁宫来掀桌子摔碗筷。

范文程无奈,唯有善意提醒太后,千万不可操之过急,要谨慎行事,不可让大臣们动摇,更不能让皇帝动摇。

但玉儿说:“并不是要废福临,也不是要动摇他的皇位,只是为了后世后代做打算。到了这个地步,我若只管伤心难过,我的孙儿们就太可怜了。”

范文程走后不久,元曦和皇后来请安,玉儿只是淡淡地说了声,要二人都保重身体,就打发她们走了。

皇后彷徨不安,悄悄问元曦:“太后是不是对我失望极了?”

元曦道:“总不见得现在,太后和咱们抱成团对抗皇上,皇上和您的矛盾,怎么说也是夫妻之间的事。一家子小两口哪有不闹矛盾的,太后若大惊小怪,外头的人就该当回事了,您说呢?”

皇后钦佩不已:“将来你一定会是好婆婆,玄烨的妻妾们,都有福了。”

元曦苦笑:“这些日子乱糟糟的一切,都暂时和臣妾没什么关系,臣妾才能说得这样轻飘飘,真落到自己头上,早就傻了。”

她们回到坤宁宫,竟是来了许多人,惠妃靖妃几人带着新入宫的蒙古姐妹们,为了皇帝停中宫笺奏的事群情激奋,要求和皇后一同回科尔沁。

“这个鬼地方,我们不待了。”堪堪十几岁的姑娘们,激动地说着,“我们科尔沁的女子,几时受过这样的侮辱,现在是您受辱,接下来就该是我们了。”

皇后不知如何是好,努力安抚这些年轻的妹妹侄女们,元曦的位份还没这几位高呢,自然不敢多嘴,站在一边,不经意地抬头,竟是见葭音姐姐来了。

本就纤瘦的人,如今瘦得几乎脱了形,添香搀扶着她,缓慢而笨拙地跨过门槛。

惠妃冲上前,很不服气地说:“你来做什么,万一有什么事,要我们都给你陪葬吗?”

添香委屈巴巴地搀扶着小姐,忍不住说:“我家娘娘,是来给皇后娘娘请安的。”

葭音微微含笑,没有力气与她们分辩,一直走到皇后面前,福身道:“娘娘大安,臣妾来看望您,昨夜来时您已经躺下了,不敢叨扰。”

皇后看了眼元曦,见元曦给她递眼色,便挺起胸膛,先吩咐高娃将其他人都送回去,再命宫女给皇贵妃赐座。

皇后昨夜才吓得发烧一场,胜在平日里身子不错,踏实睡一觉,起来就退了烧,虽然脸色还不好,不过显然是眼前的女人,气色更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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