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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檐(482)

作者: 阿琐 阅读记录

但其实,娜木钟就是干瘦一些,她的脸上还有昔日美艳的影子,受了这么多年的折磨,她的生命力惊人地坚挺着。

“贵太妃,节哀顺变。”玉儿道,“方才得到消息,博果尔殁了。”

娜木钟瞪大眼睛看着她,伸出干枯的手:“杀了我,布木布泰,求求你杀了我……”

玉儿冷然:“这么多年了,你能活下来,并不是她们看的紧,而是你不敢死。面对死亡,很可怕对不对,总会想,活着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娜木钟奋力地爬向玉儿,想要抓她的脚踝,可她虚弱无力,连爬都爬不动。

玉儿道:“其实,人很容易忘记悲伤,留着你,我能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曾经还有那么多人,爱着我护着我。所以,你要好好地活下去。”

苏麻喇从门外来,说慈宁宫的人来传话,三公主找不见皇祖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这自然是借口,苏麻喇只是希望格格早些离开这里。

玉儿冷然转身离去,只听得娜木钟在里头声嘶力竭地哭喊:“布木布泰,杀了我,求求你,杀了我……”

离开这阴森的地方,重新走入春日的阳光下,玉儿长舒一口气,吩咐苏麻喇:“告诉福临,厚葬博果尔,允许他的福晋在他的王府住下去,直到终老。”

“奴婢记下了。”苏麻喇道,“那……”

玉儿冷然道:“倘若她没有害死八阿哥,姐姐不会抑郁而终,就算变成老头子了,皇太极现在可能还活着,她和她的博果尔,也都能体面的活着。不是我不让她死,也不是我不让她好活,今日的一切,都是她应得的。”

苏麻喇没说话,看着格格独自一人往前走,阳光仿佛在她的身上镀了一层金光,她是那样的光芒万丈,也是那样的孤独寂寥。

襄亲王英年早逝,堪堪十几岁的少年郎,连子嗣都没能留下,虽然身前位极亲王无比荣耀,可人人都知道,贵太妃母子在皇太后和皇帝的强权之下,是如何过着如履薄冰的日子。

大清入关后,再也没有哪一位皇亲女眷见过那位传说中妖艳精明的囊囊福晋,可她却一直都“活着”。

数日后,玉儿才从皇帝身边的人口中,听说了博果尔临终前对福临说的话,就这几日的光景来看,福临被那句话影响了。

儿子本性善良,耳根子软心也软,这一切玉儿都是知道的。还有,就连玉儿都不愿承认的,福临的胆子,有些小。

“他的阿玛叔父们,十几岁就上战场杀人。”玉儿对苏麻喇叹息,“先帝曾说,他第一次杀人后吃不下睡不着,是褚英掰开他的嘴,把混着血的食物塞进他嘴里逼他咽下去。然而我们的皇上,此生不会再经历这样的壮烈悲惨,我又去哪里找一个人来,掰开他的嘴,让他尝尝人血的味道?”

主仆说话时,元曦捧着茶在书房门外,她在慈宁宫如今走到哪里都无须通报,太后对她没有可隐瞒的事,重要的是,元曦自己比任何人都有分寸。

“这是江南新贡的茶,泡茶的泉水,是从崂山送来的。”元曦进门,放下茶具,低头侍弄好,抬起头,便见太后和苏麻喇姑姑都看着她。

元曦心里明白,她们在想什么,放下茶杯道:“太后娘娘,臣妾以为,有一个人可以开解皇上,就不知您能否允许。”

玉儿无奈地收回目光,已经明白孩子说的是谁,道:“那就安排一下,让她见见皇上。”

第519章 太后,保全了所有人

见太后明白自己的意思,元曦心中纵然千万般不情愿,也不得不为皇帝周全。

她福身领命,却又听太后道:“说反了,不该是让她见见皇帝,而是让皇帝见见她。”

元曦垂首不语,但心中知道,两句话颠来倒去的确不同。

这之后,苏麻喇私下找元曦聊过几句,生怕孩子太过委屈,但元曦却告诉她,比起自己来,葭音姐姐似乎是更容易认命的人。

“她心无城府,能随遇而安,不论她将来对皇上是何种感情,皇帝待她的好,她都不会拒绝,也绝不会反过来伤害皇上。”元曦对苏麻喇说,“姑姑,您和太后大可放心,让葭音姐姐去安抚皇上,错不了的。”

数日后,博穆博果尔的葬礼早已结束,但福临为了弟弟临终前那句话,依然寝食难安。

他多次派人打听,到底是谁塞给孟古青那两只布偶,可在去年博果尔回盛京祭祖的前后一阵子里,除了照顾孟古青的人,就只有博果尔见过她。

福临记得很清楚,他叮嘱过博果尔,不要告诉孟古青,他要纳葭音为妃。

就算这是值得福临欢喜一辈子的事,他也不想和孟古青有任何瓜葛,他不愿将来的日日夜夜,葭音都被那个女人惦记着,甚至诅咒着。

如果一切是博果尔所为,福临杀他也心安理得,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临了那一刻的博果尔说的,到底是不是真话?成了皇帝夜夜不能安眠的梦靥。

然而眼下,不论博果尔说的是真是假,他却深谙皇帝的软弱之处,哪怕一辈子像条狗似的活在他的身边,最后的最后,总算反咬了一口。

福临心中难以安宁,只能寄望于神佛,便决定搬到紫禁城外的永安寺去住几日。

永安寺地处北海琼华岛之上,四面环水,景色秀美,时值仲春,青山绿水宛若仙境,与西苑南台以水相连,皆是皇家御苑,帝王后妃之外,平常人轻易不得靠近。

这一日,葭音被一驾马车接到岸边,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片山水连天的皇家园林。

吴良辅早已在桥下恭迎,见了她便磕头称贤妃娘娘。

今早出宫时,佟嫔派石榴来传话,说皇上有贵客到永安寺相见,吴良辅也不知怎么,当时当刻猜到的,就是董鄂氏。

葭音从容安宁,接过添香交给她的一方匣子,走上长桥。

守卫的侍卫不认得什么贤妃娘娘,就要盘查她们主仆,被吴良辅骂开,转身又巴结着葭音:“娘娘,您仔细脚下,慢些走。”

到如今,葭音已经习惯了被称呼娘娘,阿玛和继母还有弟弟都改了口,那日在天宁寺,元曦也对她说,要有做皇妃的自觉,葭音一直记在心里。

毕竟,她的人生就是这样了,不然呢。

手里的匣子,是阿玛交给她的东西,阿玛说,把这个给皇帝看,能解开皇帝的心结,而这些东西最初的来源,是慈宁宫。

来的路上,葭音问过添香:“太后为什么,不自己拿给皇上看呢。”

添香懂什么,她连小姐今天来做什么,都不知道。

“娘娘,皇上在大殿里。”吴良辅将葭音一路带到门前,“皇上还不知道您来了,您只管进去吧,皇上一定高兴。”

葭音颔首致意,留下添香,便进门去了。

吴良辅则在门外对添香笑:“姑娘几岁了?一直跟着贤妃娘娘吗?”

大殿之中,福临正盘腿坐在佛龛下,满心的浮躁并没有消除几分,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察觉并非吴良辅的动静,他蹙眉回眸,惊见一袭倩影,出现在阳光之下。

渐渐走近了,看得清脸颊,正是他日夜思念的葭音。

“奴才,叩见皇上。”葭音跪下,将匣子放在一边,向皇帝行大礼。

“快起来,起来。”福临几乎是跳起来,亲手来搀扶葭音。

到如今,他终于敢大胆伸手来搀扶她,除了还没进宫未行册封礼外,全天下都知道,董鄂氏早已是皇帝的贤妃,她终于是自己的女人。

如元曦所料的,葭音没有拒绝皇帝亲昵的举动,但她还是先捡起了一旁的匣子,再随着皇帝到佛龛之下,福临把自己的蒲团给她坐。

葭音向佛像合十祝祷,再睁开眼,见皇帝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不得不垂下眼帘。

“你怎么来了?”

“是太后命父亲,将奴才带到这里。”葭音将手边的匣子递给皇帝,“请皇上看一看这匣子里的书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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