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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檐(470)

作者: 阿琐 阅读记录

“回皇上,奴才只今日来打扫。”葭音回应,只是言辞之间,眼眉之间,淡漠且安宁,看不出丁点的喜怒。

福临目不转睛地怔了好一会儿,伸手道:“让朕扫一扫,朕也想扫去心中的烦恼。”

葭音看了看手中的笤帚,便走上前,双手奉于皇帝。

园中并没什么脏东西,不过是落花落叶,可福临几时做过这样的事,今日有风,顾了这里顾不得那里,便越发扫得乱七八糟,将他的烦心事显露无疑。

做了半天无用功,福临热得满头大汗,吴良辅赶来道:“皇上,您当心中了暑气,这么热的天……”

若是平日,福临一定叫他滚,但碍于在葭音的面前,他只是瞪了一眼,命吴良辅把笤帚拿开。

福临在树荫下坐,抬手用袖子擦汗,仰望园中的舍利塔,方才葭音在此,宛若谪仙天女般神圣安宁,而他,却像个无头苍蝇团团转。

再回眸,葭音还站在刚才的地方一动不动,她谦恭地垂着眼眸,很可能,从头到尾就没看过皇帝一眼。

“你也过来坐吧,这里凉快。”福临道,“站在太阳底下,中暑了可不好。”

葭音向前走了几步,走到树荫底下,就停住了。

“皇上若要用茶,奴才去准备。”葭音道,“您渴吗?”

这本是一句简单的问候,却叫福临心中舒坦,眉头顿时舒展开,点了头又忙摇头:“不忙,朕不渴。”

他舍不得叫葭音离开,哪怕多看她一刻也好。

又一阵风过,枝叶沙沙响,葭音情不自禁地抬眸看,目光掠过皇帝的双眸,少年天子正痴痴地看着她。

因为美貌,从小被人瞩目,男子倾慕的眼神,在葭音眼中并不稀奇。

但额娘自幼教导她,女子不得轻浮,容颜不过是皮囊,若有一日将男人们的倾慕变为骄傲的资本,那这一生,也注定会掌控在男人的手里,不得自由。

所以,皇帝痴恋的眼神,并没有打动葭音的心,而这些年,皇帝为她所做的事,更让她觉得不可思议。

她无法想象,自己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竟然颠覆了中宫皇后的命运。

郡主说:“我仔细派人问过了,你的婚讯到京城没几天,皇上就下旨废后,那个干脆利落啊。早些时候听说在坤宁宫打破头,也没见闹到要废后,可为了你被赐婚的事,皇后就从人间消失了,说是降为静妃,指不定都化成白骨了。”

所以,她更不能乱说话,不然害了元曦妹妹,害了堂妹,她们明明都是无辜的。

“东莪格格说,你已经知道了。”福临起身来,负手而立,“朕有没有吓着你?”

葭音颔首:“是奴才都知道了。”

福临道:“那……葭音,你可愿意?”

葭音屈膝道:“奴才寡居在娘家,一切听凭父亲的安排。”

此时,一个漂亮的小丫鬟从远处走来,是葭音的陪嫁丫鬟添香,她伏在地上,战战兢兢地说:“皇上、皇上……郡主寻我家小姐回去。”

“奴才要去侍奉格格,皇上,请您小心中暑。”葭音屈膝行礼后,并没有等皇帝点头,带着添香就离开了。

回禅房的路上,添香激动地说:“小姐,皇上真英俊啊,长得那么好看。”

葭音什么都没说,赶回东莪面前,东莪则笑道:“我才知道皇上来了,真不该叫你回来。”

她示意添香下去,命葭音走近些,轻声问道:“皇上对你说什么了吗?”

葭音颔首:“皇上问奴才,是否愿意。”

东莪眉头轻挑:“你怎么说?”

葭音道:“奴才回皇上,一切听凭父亲的安排。”

东莪呵呵一笑,慵懒地起身,将插在瓶中的花闻了闻,掐下一朵花,将嫣红的花瓣撕碎,口中幽幽道:“佟图赖家的女儿,在宫里如鱼得水,把皇太后哄得团团转,就算是皇帝,也十分喜欢她。你猜她图什么?她图的就是一家人的安宁,如今佟图赖官场亨通,她的兄长也步步高升,全是靠着景仁宫的面子。”

葭音垂眸不语,东莪再道:“你上有父亲,下有弟弟,和佟元曦差不多,更重要的是,比起佟图赖,鄂硕更是我阿玛心腹中的心腹。”

葭音道:“格格说的是。”

东莪冷然:“当初他们将阿玛毁坟掘墓时,若非南方吃紧,损不得能打仗的将军,鄂硕也不会有好下场。如今两黄旗重新恢复昔日的威望和势力,处处打压排挤两白旗,佟图赖好歹回正蓝旗去了,你们一家子,你那还不知前途在哪儿的弟弟,将来的处境该有多难,你明白吗?”

葭音的心紧紧揪在一起,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东莪再道:“不是我吓唬你,鄂硕是鳌拜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如今他几乎得不到任何权势的庇护,他在朝堂的日子会很不好过,他们会不遗余力地打压鄂硕。且不说你将来什么命运,你那弟弟,能不能平安长大都未可知。”

“格格……”葭音跪下了,“格格,您不要再说了。”

东莪走上前,笑悠悠道:“学学佟元曦吧,将门之女,何必扭扭捏捏。”

第507章 皇上,人言可畏

葭音眼中含泪,彷徨地看着东莪道:“格格,我想回家。”

“你不能回娘家,你回去就说明你在逃避皇上,你在拒绝他。”东莪起身,唤婢女来为她更衣,瞥了眼跪在地上的葭音道,“别给我添麻烦,我这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地活着,也不容易。”

更衣后,东莪扬长而去,留下跪在地上人无助的葭音,添香从门外进来见这光景,担心地问:“小姐,您惹郡主生气了吗?”

葭音摇头:“没有,我没事,添香,扶我起来。”

这一边,皇帝见到了堂姐,东莪笑脸相依:“皇上今日是特地来,还是赶巧?上一回奴才和太后娘娘,倒是碰巧遇上的。”

福临神情不展:“姐姐,葭音她……”

东莪道:“葭音怎么了,是不是对皇上失礼了?”

“不不!”福临忙否认,叹了一声后道,“朕问她是否愿意,她说她听鄂硕的安排,这是什么意思,姐姐,葭音是不是不愿意进宫?”

东莪眼眉弯弯地笑着:“皇上可真是不懂女儿家的心思啊,葭音是大家闺秀,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名门千金,她若要为亡夫守节做个贞洁烈女,必然会明明白白拒绝皇上。反之,有任何心思都不能表露,这是她的端庄,皇上难道喜欢放浪不检点的女子吗?”

“你这话说的。”福临心头松快了一些,再三确认道,“那么她的意思,是愿意?”

东莪道:“她好歹跟了奴才几个月,日夜相处,奴才冷眼看,又旁敲侧击地问,葭音对萧家对她死去的丈夫,念恩但无情。”

福临轻声念:“无情……”

东莪说:“那一年多里,她除了侍奉一个病秧子,在公婆跟前尽孝外,那一段婚姻能留给她什么呢?这一方面,皇上大可放心,葭音绝不会留恋什么旧情,不然她也不会跟着鄂硕回北京了。但至于是否愿意进宫,奴才只能说,没见她有过抵触的情绪。”

“当真?”福临的眼睛顿时亮了几分。

“葭音不是那种主意大,要事事处处为自己做主的女子,她简单又干净,心无杂念。”东莪道,“皇上若是信得过奴才,只管大大方方地把人带进宫,横竖……太后也答应了不是吗?”

福临点头,但又叹道:“额娘是答应了,但近来为了几件不愉快的事,朕和额娘正僵持着,日子越久,朕心里就越愧疚,不知如何是好。”

“母子之间,哪有隔夜仇。”东莪道,“皇上去认个错陪个不是,自然就好了。”

“说来话长,罢了……”福临道,“还托皇姐多多照顾葭音,待她过了孝期,朕就接她进宫。到时候大大方方的,也免去她心中的顾虑和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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