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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檐(315)

作者: 阿琐 阅读记录

责任重新爬上心头,虽然不能驱散悲伤,可玉儿还是打起了精神。

距离北京越近,多尔衮越感觉到她的振作,他明白,回到京城,他不会再有什么机会,能毫无顾忌地抱着她呵护她。

但去科尔沁的路上,在农家落脚的那一夜,大玉儿在他的怀里哭着睡过去,他抱着玉儿度过的一整晚,会是他一辈子珍藏的回忆。

三月初,摄政王的队伍终于回到北京,数日后,在宫中养病的皇太后,也痊愈了。

虽然隔开了几日,可朝野上下还是传言纷纷,更何况有多铎闯宫一事,甚至有人私下派人往蒙古去打探,这一个月的光景,皇太后是不是私下跟随多尔衮去了科尔沁。

但不论外头如何谣传,如何玷污圣母皇太后的名声,大玉儿从来都是不在乎的,她回宫后第一天,姑姑就对她说了福临的那番话,姑姑很担心:“福临若有这样的心结,长大后会影响他的性情,玉儿啊,我们不能不当一回事。”

痛失爱女的悲伤,还盘踞在心头,雅图和阿图都那么懂事,玉儿怎么会不期待儿子也能暖他的心

偏偏一回来,就没头没脑地被姑姑追着说,她该如何如何地对待福临,大玉儿不耐烦,当面反问姑姑:“难道,我愿意做皇太后吗?他不愿意做皇帝,难道我就愿意做皇太后?”

自然,这都是气话,哲哲不会和玉儿计较,反责怪自己险些破坏母子的情分,毕竟福临在见到额娘平安回来后,并没有说半句抱怨的话。

玉儿也冷静下来,在苏麻喇的劝说下,休息了几天后,决定和福临好好谈一谈。

可这天,和儿子越好在书房相见,玉儿还没出门,门前的小太监就跑来禀告:“太后娘娘,皇上和十一阿哥打了架,皇上下令要杀了十一阿哥。”

第336章 慈宁宫里烂盈门

皇太极的十一阿哥,娜木钟的儿子博穆博果尔,今年七八岁,因摊上这么一个娘,他这个皇子当的,还不如那几个庶福晋生的阿哥。

宫里人都不待见他,除了给口饱饭吃,没有谁用心抚养,但不知不觉的,他也长这么大了,到了可以和福临打架的年纪。

“格格,您别着急,小孩子嘛,在一起总是打打闹闹。”苏麻喇一路跟着主子,担心地劝道,“要不,让奴婢去瞧瞧,能有什么事儿呢,何必惊动你。”

玉儿停下脚步,无奈地说:“怕我吓着福临,又要伤了他的心?”

苏麻喇尴尬地低下头:“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这一路从科尔沁归来,除了赶路和睡觉,其余的时间,她都和多尔衮在一起,或说,是多尔衮都和她在一起。

他们说了许多许多的话,多尔衮想分散她的悲伤,玉儿也因渐渐振作起来,能听得进去能聊得起来。

说到教孩子,反是多尔衮劝她,对福临要有耐心,遇事先冷静地听福临解释,而后再评判对错。不要总劈头盖脸地就责骂他,时间久了,福临可就什么都不会说,往后她想听也听不见。

苏麻喇听完玉儿说,叹道:“摄政王对您和皇上是真的有心了,可他偏偏摊上那么两个兄弟,英亲王和豫亲王做了什么,人家不会说是他们不是,人家只会说,是摄政王的不是。”

玉儿却狠心地说:“这是他的命,他若舍得杀了兄弟,自然没人再说他不是。”

赶到乾清宫,太医才到不久,在为皇帝检查身体,他身上蹭破了点皮,并没什么要紧。

博穆博果尔已经被带回去,据说脑袋上被打了好几个大包,哭得撕心裂肺,但福临仍然闹着要下旨杀了这个弟弟。

不论是打架还是地位尊卑,福临都吃不了亏,他这样子显然有些小家子气,但玉儿想好了,要先听听儿子怎么说,可福临除了坚持要杀了博果尔,怎么都不肯说是为什么。

玉儿和福临僵持的时候,苏麻喇在门外问了吴良辅,吴良辅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地说:“姑姑,奴才是真的不知道。”

“混账东西,才夸你几句就这么不中用了?”苏麻喇怒然,“你不时时刻刻跟在皇上身边,上哪儿躲着受用去了?”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吴良辅连连磕头,“奴才记得十一哥刚来时,哥儿俩还挺好的,您是知道的,皇上对十一阿哥一直也没这么讨厌,可今天哥儿俩在暖阁里说了没一会儿话,皇上突然就恼了,把弟弟给打了。”

“十一阿哥对皇上说的什么?”苏麻喇问。

“奴才没听真切,只记得在念书背诗?”吴良辅伸着脖子使劲儿地想,憋出一句:“上受伤和金子,和金子什么来着……”

苏麻喇听得很不耐烦,刚要开口责备,心中猛地一抽,什么“受伤”,什么“金子”,她问:“上寿觞为合卺樽?”

吴良辅愣了愣,并没有听懂,但听着熟悉,一下记起来,忙道:“对对,就是这句。”

“那下一句呢?”苏麻喇的眼神,已是要杀人。

“没、没听清楚……”吴良辅吓得魂飞魄散,伏在地上,“奴才没听见,奴才该死,求姑姑饶命。”

下一句是,慈宁宫里烂盈门。

苏麻喇转身冲进殿中,福临正在哭,捂着脸不说话,只是哭。

“格格?”苏麻喇急匆匆赶来,生怕主子误解皇帝。

“我没说他,你放心,可他一直哭。”大玉儿轻轻叹息,“这孩子的脾气啊,我真是拿他……”

“格格,您来一下。”苏麻喇拉着玉儿的手,不由分说地将她带了出去。

大玉儿跟到门外,见吴良辅还跪在台阶下,苏麻喇喝令他滚开,吓得腿软的人,跌跌撞撞地跑开了。

“怎么了?”玉儿问她,“吴良辅说什么?”

苏麻喇痛苦地跪下道:“主子,您千万别错怪皇上。”

想必,博果尔对福临念的是:“上寿殇为合卺尊,慈宁宫里烂盈门,春官昨进新仪注,大礼恭逢太后婚。”

这是从江南那边,传过来的一首打油诗,也不知道原诗究竟是怎么念的,到了京城后,就成这样了。

大玉儿还是头一次听见,可苏麻喇早就听过,她觉得没必要拿这种东西恶心主子,一直也没提起,自然永寿宫里的人,即便听见什么吗,个个儿也都是嘴巴紧的。

“编的真好。”大玉儿苦笑,“慈宁宫的门是烂着,还没来得及修呢。”

当年一场大火,把紫禁城毁得厉害,前朝太和殿保和殿等,才堪堪修缮完毕,慈宁宫的修缮工程一直拖着,打算今年末才要重新开始修缮。但那些远离北京的,不知李自成当年造的什么孽的汉人,想当然地认为,皇太后就该住在慈宁宫里。

“您别放在心上,几句破诗。”苏麻喇这样劝着玉儿,可她自己已经气得不行。

“我没事,什么难听的话没听过,皇太极还在那会儿,我吃的亏还少吗?”大玉儿不以为然,淡漠地说,“我年轻时太骄傲,皇太极对我太纵容,叫我没能给自己挣个好名声,到如今着急什么,那时候人人都劝我,我听了吗?”

“可是皇上。”苏麻喇站起来,扶着玉儿的胳膊,“只怕十一阿哥还根本不懂自己念了什么,有人故意教给他,好让他伤害到皇上。”

“这样的打油诗,福临若是听不懂,我反而要着急了。”大玉儿到这会儿了,还有心思玩笑,拍拍苏麻喇的肩膀,“你担心福临也罢了,千万别为了几句话烦心,我是真的不在乎,我会好好和福临说。”

暖阁里,福临不哭了,抹干净眼泪,呆呆地坐着,再见母亲进门来,身子一哆嗦,站了起来。

“坐下吧。”大玉儿道,“咱们不是约好了,今天要好好谈谈心。”

福临低着头:“是,儿臣记着。”

大玉儿坐到他身边,搂着儿子道:“福临,额娘亲眼看着你姐姐闭上眼睛,看着她被埋入黄土。额娘对不起你,那一刻,额娘把你忘了,把雅图阿图都忘了,忘了所有人忘了自己是谁,我只想跟着你姐姐一道去,我怕她在下面一个人太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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