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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檐(201)

作者: 阿琐 阅读记录

玉儿的目光,与齐齐格相交,齐齐格冲她一笑:“睡吧,我知道你该睡了。”

边上宝清来说:“主子,您也该回去吃药了。”

乳母来将九阿哥抱走,齐齐格搀扶海兰珠问:“姐姐吃的什么药?”

“安神的,不碍事。”海兰珠起身,稳稳地站在地下,对齐齐格说,“别担心我,我没事,经历了那么多次,我的心早就硬了。”

齐齐格心酸难耐,可不敢表露出来,将海兰珠送回关雎宫后,转到清宁宫,才在哲哲面前掉了几滴眼泪。

阿黛送来热帕子,笑道:“福晋,您可千万别哭了,皇后娘娘她们这两天好不容易不哭了,您又来召眼泪。”

哲哲道:“这些日子皇帝不在宫里,你时常来坐坐,海兰珠自己身体不好,还放不下玉儿,我也拦不住。若有你在,海兰珠多少能歇一歇,养养身体。”

“我会的,多尔衮也这样叮嘱,让我进宫来给您搭把手。”齐齐格说着,目光瞥见窗外麟趾宫那里,娜木钟像是要带着婢女出去散步,她心中厌恶,便问哲哲,“姑姑,您就没怀疑过那一位。”

哲哲叹气:“怀疑了,也查了,可除非强行给她定罪,而后严刑拷打,不然什么也做不了。若是平日,我未必不豁出去,可偏偏眼下皇上去打漠北,漠南各部不能得罪。娜木钟再不济,背后是阿霸垓部,她的父亲,也盼着他的外孙能成为大清的储君,女儿若是在盛京遭遇不测,他就有借口向皇上发难了。”

“区区一个部落,让多尔衮去灭了他们。”齐齐格怒道。

“灭一个部落容易,寒了整片漠南的心,如何是好?”哲哲还是很冷静的,又说,“万一这件事,当真与娜木钟不相干呢?其实最让我无奈的是,人人都知道,玉儿与赛音诺颜氏结怨,宫里的人我还能管住他们的嘴巴,可宗室里……”

“是啊。”外头的事,齐齐格最清楚,“外面都传遍了,说是玉儿……间接害死了八阿哥。姑姑您说怪不怪,玉儿这是招谁惹谁了,她在宗室里的名声一直就那么不好,如今更糟了。”

哲哲亦有些后悔:“过去总觉得她年纪小,有些事没在意,不知不觉地就积攒下来,是我疏忽了。从前总说,是皇上宠的皇上宠的,那也不过是随口一句话,等我想要较真了,她的名声已经在外头了。”

齐齐格苦笑道:“偏偏玉儿她自己一点都不在乎,怕是改不了了。”

哲哲心中想,玉儿自己改不了,但她必须知道什么才是对的。

福临若平安长大,若继承大清,将来后宫里,就会有很多儿媳妇,那些妃嫔娘娘们,会重来一遍她们经历过的人生,到那个时候,玉儿千万不能再糊涂。

齐齐格又见宫女们端着药碗从关雎宫离开,轻声念道:“海兰珠姐姐看起来很坚强,可她越是这样,我心里越难受,这会儿东莪若是出什么事,我不敢想象,而东莪还不是我生的。”

哲哲望向关雎宫的方向,她不知道海兰珠会怎么样,能守护一天,是一天,她希望海兰珠能挺过去。

那日齐齐格离宫时,太阳已经落山,海兰珠下午服了药,昏睡了过去,只是这些日子,她入睡必然要抱着枕头,仿佛是怀抱着她的八阿哥。

而她没有告诉任何人,皇帝离开盛京后,她每天都做恶梦,梦见赛音诺颜氏来抢她的孩子,当日的情景,一遍一遍在梦里重演。

每一次醒来,她都紧紧抓着怀里的孩子,而后一翻身,身边空荡荡,她抓着皇太极平日躺的褥子,含泪念着:“皇上……”

日复一日,光阴如梭。三月初,福临满月,但宫中没有摆宴,连家眷小聚都没有,哲哲给赐了长命锁等宝贝,就算这么过了。

而大玉儿出了月子,头一件事,就是要去皇陵给八阿哥上香,到三月中旬时,恰好七七四十九天。

这一天,哲哲便带着大玉儿和海兰珠,还有小小的福临,同往皇陵来。

第217 山河之恋

八阿哥的葬礼在出殡日的隆重之后,皇帝就免了王公大臣的吊唁,头七时也只有皇太极和海兰珠前来,因为海兰珠说不愿那么多人打扰儿子安眠,想让他清清静静的。

皇太极离开盛京后,每隔七天,海兰珠依然会来皇陵祭奠儿子,多尔衮曾在路上遇见宫里的车马,还护送了海兰珠一程。

其实海兰珠这样做,不合规矩,夭折的八阿哥也不该受到如此厚重的待遇,但皇帝只愿事事顺着宸妃,宗亲大臣们也不敢多言。

但今日,海兰珠没有穿戴素服,选了鹅黄色的宫袍,那是八阿哥最喜欢的一件衣裳,每次见额娘穿,他都会眉开眼笑,抚摸着衣襟上的花枝刺绣,咿咿呀呀不停。

鲜亮的颜色,让海兰珠看起来精神了许多,只是旧年合身的袍子,如今空落落地挂在身上,终究难掩凄凉。

出门前,宝清为主子抹上了胭脂,儿子去世四十九天后,海兰珠头一回染了红唇。

乍见到这样的海兰珠,哲哲心内一震,她知道侄女很努力。

倘若皇帝没有去打仗该多好,倘若这些日子皇帝能日夜陪在她身边该多好,她希望老天给了海兰珠千疮百孔的心,能留给她健康结实的身体,只要好好活着,任何痛苦都会过去的。

齐齐格和多尔衮早已等在宫外,在多尔衮的护送下,女眷们来到皇陵。

大殿中,八阿哥的灵堂依旧一尘不染,庄重肃穆。只是在牌位前,多了一块小小的名牌,那是皇太极在儿子头七那天,用佩刀一笔一划刻出来,上面用汉字刻着八牛,是玉儿给孩子起的名字。

他们焚香祭拜,齐齐格抱着福临站在一旁,看着姑姑和姐妹凄凉悲伤的背影,很是心酸。

她偶尔会想,当初自己若不是被阿巴亥大妃选中,而是被父兄送给皇太极,又或者皇太极夺位失败,多尔衮成为了大汗,阿巴亥大妃还在世,她现在会是什么光景。

很显然,她生不出孩子,不论是成为皇太极的女人,还是多尔衮的大妃,这都是最糟的结果,阿巴亥大妃若还活着,婆婆再如何喜欢她,也不会容忍。

那就意味着,也会有更多的姐妹到来与她共侍一夫,这仿佛,是她们科尔沁女人的命。

其实父兄何尝不担心她和多尔衮的子嗣,也曾要求再送女孩儿来为多尔衮生儿育女,被齐齐格骂了回去。正如玉儿曾说,她是多尔衮的妻,她有的选,可玉儿只能服从。

“今天没有风,我们带福临去爬山吧。”海兰珠对姑姑和玉儿说,“想让福临也去看看,他哥哥曾经见过的景色。”

“齐齐格,去把多尔衮叫。”哲哲道,“福临虽小,可我们抱着他爬山可不成,给别人我是不放心的,只有多尔衮可靠了。”

“不用麻烦多尔衮,我自己就行。”大玉儿阻拦了,“姑姑,我力气大,我行的。”

她走上前,从齐齐格怀里抱过孩子,齐齐格说:“那我让多尔衮在山下等着,咱们抱不动了,再把他叫上来。”

大玉儿答应了,但她绝不会让多尔衮来抱福临,不是多尔衮没资格,是她不能害了多尔衮。若是让多尔衮来抱福临,只怕会让他胡思乱想的,她不愿害了大清的英雄。

好在上山的路,并不难走,海兰珠带着姑姑和玉儿来到昔日皇太极带她来过的地方,皇太极当时说的话,她每一个字都记得,可如今,她与孩子阴阳两隔。

眼前的巍巍山河,令人豁然开朗,大玉儿抱着福临,告诉他,这是皇阿玛的江山,告诉他将来要守护这片土地,这里是哥哥长眠的地方。

“姑姑,玉儿……”海兰珠沉静地说,“我曾经的孩子,都没能活下来,最大的养到三四岁,那时候我也觉得自己活不下去,每一天都想追着孩子去,但我还是活下来了,甚至没那么难受了。而眼下,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地振作起来,眼下,我依然每天都在思念八阿哥。姑姑,玉儿,你们不要催我,也不要怪我,我会好起来,一定会好起来。给我些时间,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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