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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唐朝之唐宫外传(出书版)(33)

卢杞并未推开她,却仍是静立不动,眼中似是有无限惆怅。

那少女似是知他心事,叹道:“她如今已是世外之人,你又何必如此折磨自己?你心中再苦再痛,她亦不会知道。”

卢杞默然呆立半晌,终于说道:“回去吧。”

新任户部尚书杨炎府。

杨炎与夫人崔氏拥炉而坐,摆酒相叙。崔夫人拭泪道:“我那可怜的茉儿,昆仑山中本是极寒之地,她自幼在家娇生惯养,如何受得了那般风寒?老爷遣人去看望她了么?”

杨炎叹道:“茉儿如今在那里住久了,恐已习惯严寒。如今的茉儿并非我们昔日的弱女儿,心中自有主见,况且皇命难违,只能等待时机再设法救她回来……”

崔夫人听罢无言,泪珠滴落。

空中纷扬的大雪并未停歇,依旧是如杨花,如飞絮,将京都内外大好河山,皆尽银妆素裹。

雪落无声,佳人何在?

建中元年的冬天,飞雪纷纷,将平乐观外昆仑诸峰变成一片雪白的世界。

天寒日将暮,明月照积雪。

我身穿白罗绮,手捧一鼐檀香,缓步奉香于壁龛之前。两年前师父清阳真人已正式收我为徒,赐道号玄真。

炉鼎焚香,烟气氤氲。玄清师姐面壁静坐。我轻轻唤道:“师姐。”

她问道:“外面的雪可是下得很大么?”

我轻声道:“山峰是全白了,积雪恐怕已有尺许。”

她并未回头,却说道:“师妹,你心中之事可放下了么?”

如何放下,又怎能放得下?我心中一痛,却淡淡说道:“放不放下,于我已无分别。”

她又问道:“师妹,你可相信宿命么?”

我抹去那一丝痛,答道:“若真有宿命,那我之宿命应是终老于此山中了。”

她叹道:“看来你依然眷恋那红尘中事。世人心念万千,拂开世事本是一念,可这一念,人间却是难有。”

我默默思索她话中之意,想到自己两年来将万事隐忍于心,但心中一念,却足够萦绕我一世一生。

卢杞两年前一别,至今未上过昆仑,父亲偶有书信,亦尽量不提及卢杞,唯一提及的一次是在一年前,信中言道:“新帝登基,为父升任户部尚书,朝中文武皆有升谪……卢中丞升任御史。”信中寥寥数语,我己知大唐天下己乾坤易主,朝臣重新定位:太子如愿成为天子,他对父亲似乎十分眷顾,卢杞回到他身边之后颇受重用。

难道卢杞心中已经将我忘记?

每思及此,心中惊痛莫名。

一名小弟子面有匆匆之色,进来禀道:“师父,观外有一队骑兵,为首之人自称御林军统领,自皇宫中来,有封书信要面呈玄真师叔。”

玄清师姐仍是静坐姿势,说道:“师妹,你出去看看吧。”

我走出观外,只见外画数人皆是禁军服色。见我出观来,数人同时翻身下马,为首一人在雪地中叩首,朗声说道:“臣等奉皇上之命,将御笔送至姑娘手中。”

我面无表情,淡淡地说道:“若是皇上御笔赐书,交与我后便请诸位回宫复命。昆仑山中有我师尊,恐扰其清修。”

那统领闻言,将一封书信取出呈上。

我接过书信,转身向观内而行,料他们便就此离去。那统领低声道:“姑娘若是如此,臣等恐是性命堪虞,请姑娘当面拆阅。”

雪花纷纷扬扬,他跪伏雪地之中,背上瞬时覆盖了一层薄雪。我心中不忍,说道:“我拆阅便是,你们且起来吧。”展开信笺,里面仍是那熟悉的颜体字迹,只有数字路远山遥,风雪寒摧;红颜易逝,白首方悔?思君念君,仰叹空帏;六宫无主,盼君速归。落款是一个“适”字。

我手执信笺,心中暗悲,眼泪不知不觉落了下来。太子登基后犹自挂念我,故令人远途跋涉来此,只为探我之意,而我所挂念之人却没有半点消息。

那统领见我落泪,竟然远远退后数步。

一人越众而出,虽是同样的禁军服色,气度却雍容沉稳走近我说:“茉儿,为何如此伤心?”

我万万不料眼前之人竟然是新登基的皇帝李适!

他将我轻轻揽入怀中,说道:“昆仑本是路远山遥、苦寒之地,朕接你回京都去,莫要怨朕来迟了。”

我顾不得皇帝的威仪,问道:“卢杞……他……”

他英俊的面容依然沉稳,答道:“他一年前遵从先皇旨意娶了十一皇妹,不会来此地了。”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让我几乎站立不稳。他所指十一皇妹,正是宫中最美貌温柔的宁国公主。

卢杞居然娶了宁国公主!

宁国公主贤淑大方更胜华阳公主,与他郎才女貌,极为相配。

难怪他两年来不肯来见我一面,原来早已另结新欢。我不过是一名代替华阳公主出家的道姑,此生与他有缘无分,还能有何期盼?

我站立在大雪中,眼泪如雨般滑落面颊,脑子里仅余“原来如此”四字。

皇帝伸手轻抚我的脸颊,温柔地说道:“小茉儿,别哭了。你可想念父母家人么?朕已另有旨意,你不必留在昆仑了。”

我思及京都的父母,心中更加难过,呜咽问道:“皇上……另有旨意?”

他在我耳边说道:“你可愿意进宫为朕的妃子么?回到京都,就可以见到你的家人了。”

我惊愕己极,难以置信,摇头道:“不……”

他似乎早己料到我会如此反应,向身后唤道:“李承恩!”

一人出列说道:“奴才请姑娘接圣旨。”他的嗓音极其阴柔,似乎是宫中内监。

皇帝凝视我,缓缓说道:“宣吧。”

那内监叩首道:“奴才遵旨!”随即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日:圣贤明道,天下归真。今有户部尚书杨炎之女杨茉语端庄清丽,才思出众,宜充宫掖。礼达三九之义,辞通前圣之贤,用心乃重,今即摺封为贵妃,以承椒室之隆,恩泽九脉,方复用尔之良善蕴籍,讳免而诏。建中元年腊月初十。钦此。”

我痴痴站立,回想当日代宗皇帝与独孤贵妃降旨将我拘于道观中,迫我与卢杞分离,心中掠过一阵痛:卢杞虽然迫于皇命狠心遗弃我,但我若此生注定与他无缘,为何当初要与他相遇于桃花溪边?

昔日的东宫太子如今已是至尊无上的大唐皇帝,威加四海、权倾天下,但是尽管漫天大雪封山,他竟然亲自出京而来,甚至不惜动用皇权,只为迎我回宫。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封我为贵妃,我若不接受,就是违抗圣旨,我不只无法独善其身,甚至还会连累父母亲人,除了随他回京,我已别无选择。

我默默听着圣旨内他对我之考语“端庄清丽”、“才思出众”、“礼达”、“辞通”,“良善蕴籍”,心中想道:在你心目之中,我果然是这样一个完美的人么?你晋封我为贵妃,这地位如此尊崇,让我如何承受得起?你写来这些华丽辞藻,是有意抬高我之地位,你处处恐委屈了我,小心翼翼地对我,却只会让我更加惶恐不安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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