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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相思赋(142)

我满心欢喜,点了点头。

入夜时分,徐徐微风掠过庭院,隐约传来兰草的清新香气。

书房内灯火通明,萧统一人独处于书房内,书写送往诸朝廷大臣的信,让他们联名上书陈明与魏国结盟之利害,并且准备修书一封,以“性好山水、离宫日久,东宫之位不宜悬空”为由,向皇帝请辞太子之位。

我替他磨好徽墨,在他身边伺候。

萧统书写了片刻,抬头对我温柔说道:“紫儿,去歇息吧。春寒料峭,我今晚须得将这些信函都写好,你不要在此久站。”

我在他身旁蹲下,摇摇头说:“我不累!我想在此陪伴萧郎。”

他停下手中墨笔,站起身道:“你若不肯乖乖听话,我就只有将你押回房间去了。”

我被他凌空抱起,接着他的颈项娇笑出声,说道:“萧郎若亲自将我押回房间,今夜恐怕一个字都写不出来呢!”

萧统微微一笑,并不坚持送我回房,将我轻轻放下地,我惟恐耽误他的正事,于是不再吵扰他,悄悄退步而出,将书房门合拢。

谢府别业中仆人侍女并不多,我行至庭院中,仅有一名侍女向我走来,询问道:“娘娘此刻回房歇息么?”

我见此刻月上柳梢,时候尚早,心中思及一事,问她道:“此处距离靖惠王府有多远?”

那侍女道:“不远,靖惠王府就在东街,距离此处转过两条街巷既是。”

我早有心乘夜一探靖惠王府,听说距离甚近,料想一个时辰足够我来回,萧统一定不会发觉我出门,遂向她说道:“我在庭院中随意走走,你不用跟着我了。”

那侍女称“是”,快步离开。

我见庭院内四周无人,轻轻纵跃围墙,按她所指点的路径,向东街靖惠王府而去。

14 江风卷簟凉

我临近靖惠王府不远,就已听见欢歌笑语、鼓乐吹打之声,丝竹管弦声飘数丈,美酒芳香随风扑鼻。

我跃上靖惠王府的屋檐,见一座高楼之上灯火通明,随即勾住一根树枝向楼阁中张望。

那楼阁四面金雕玉砌,几案之上所用器皿无不系上好金银玉石精雕细刻而成,连一把小小的唾壶亦是白玉所制,呈蟾蜍之状,形态栩栩如生,蟾蜍张嘴之处便是唾壶入口,桌案上那些盛放菜肴、果碟、点心之类的金盒,皆光华璀璨、花纹精致细密,即便是皇宫之中亦难得一见。

楼阁中所燃并非寻常烛火,却是南海独有的“蒺藜香”,不但光芒更亮,且散发出幽幽香气,令人闻之欲醉,与楼阁中侍女们身上的香粉气息混合后,自有一种迷人心神的蛊惑力量。

那些侍女皆身着若隐若现的各色轻纱,姿态娇娆撩人,她们的眸光含情脉脉,投向楼阁上方一张卧榻上的中年男子,那男子年约四十开外,体格健壮魁梧,相貌堂堂,身着一件金色轻袍,扣袢微散,露出结实的胸肌,怀中拥着一名美貌女子。

那美人正将手中酒杯送至他唇边,撒娇道:“快喝了这一杯,人家再和你商议正经事!”

男子语带戏狎之意,轻捏她的脸蛋道:“我们昔日所为之事,哪一件不正经了?你如此催促我喝酒,莫非是惦记着你那驸马,想早些回驸马府去不成?你若是想他,不如将他召唤来此,我们大家一起玩乐,岂不是更加逍遥?”

那美人含嗔瞪他一眼,语气颇为不屑道:“唤那块不解风情的大木头来此地?无非是让我生气罢了,谁会惦记着他!昨夜他还想入府见我呢,你猜我想了个什么妙招儿将他给挡了回去?”

男子“哦”了一声接酒饮下,兴致勃勃追问道:“你且说来听听看!不知我们的长公主如何设计消了驸马的贪色之念?”

那美人转过头将酒杯放置在玉石桌案上,我趁她转身之际看清了她的脸,赫然竟是萧统的长姊,郗后亲生长女,永兴公主萧玉瑶。

我虽然不太懂得人间礼仪,近日耳濡目染,却也知道大概,心中顿时惊讶不已。

那金袍男子在靖惠王府中以姿态优游,想必是此间主人靖惠王萧宏无疑,可是,他身为皇帝萧衍同胞六弟,却与萧衍的亲生女儿、自己的嫡亲侄女永兴公主勾搭成奸,如此不顾廉耻,实在不可思议。

永兴公主媚眼如丝,依靠在萧宏胸前,娇滴滴说道:“昨夜,我得到信儿知道他会前来,早将房门都关好了。我且命人些了一张大字,用朱笔书上他家逝世令尊的尊讳,张贴悬挂在大门板上!他纵然有满腔兴致,只怕也烟消云散了!”

萧宏闻言,击掌数下,大笑出声道:“妙哉!妙极了!还是我的小瑶儿聪明,如此一来,你那驸马可就无计可施,只怕一年半载都不敢再来公主府邸求见你,恳请‘敦伦’之事了!哈哈,当真是妙极了!”

永兴公主神态高傲,对萧宏秋波暗送,说道:“这个没用的蠢材废物!本公主多看他一眼都觉得恶心,他若永远不来才好呢!”

萧宏开心不已,举杯说道:“来,让我们为了公主的妙计再干一杯!”

永兴公主饮下一杯酒,伏在萧宏怀中,二人调笑无忌,笑成一团。

我惊得目瞪口呆,实在难以相信这美貌公主用心如此恶毒,萧氏皇族的其他公主虽然顽皮骄纵,却还没有到这般肆意胡为的地步。永兴公主为了避免驸马强行进入自己房间,竟然用朱笔写上驸马亡父的名讳,不但是对故人的极大侮辱,更是对驸马的故意耻笑和打击。

萧统竟然会有这样的亲姐姐,不得不让人慨叹“龙生九子、种种不同”,永兴公主那驸马的忍耐力亦着实惊人,受此侮辱竟还能忍气吞声,顶着一个空空的“驸马”名号安然度日。

我本不欲再看,却突然听见萧宏喝止那些舞乐道:“都下去!”

那些侍女等人忙不迭将楼阁门关好,退出阁外,且听永兴公主声音略低,说道:“我明日就要进宫觐见父皇,那件事情,你筹备得如何了?”

萧宏神色肃了肃,说道:“早已准备妥当。他听从太子上谏之言,杀了我的亲生儿子,我将他的亲生儿子赶离宫廷,却并未斩尽杀绝,已是对他十分体恤了。本想等到他油尽灯枯、太子声名狼藉之时再顺利接手,却不料他意欲更立太子!”

永兴公主面带恨冷之色,说道:“太子被狐狸精迷失了心智,倒是他的福气和聪明处,他倘若留在宫廷,日后必定只有死路一条。只是那老三老五与太子一般,皆是丁氏贱人所出,可不是个好对付的主儿。况且,还有湘东的半个瞎子在虎视眈眈着!听说昨夜湘东王府闹刺客,由着他们闹去吧,最好互相杀个干净,倒省的我们亲自动手!”

萧宏冷笑道:“明日一过,都用不着再闹了!”

永兴公主点头道:“让你那两名高手假扮成我的侍女,随我一起进攻去看望父皇。我们进入寝宫后,你且听我暗号,只要他们一得手,我们就摔破玉杯,你带着人马冲进来,将遗诏换好,神不知鬼不觉将此事办妥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