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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浮城(57)

“你觉得他是?”

我摇摇头,“不知道,就目前而言我观察到的就这些,没有确切证据可进一步判断。”

“是有进步,晓得观察入微了。”高城赞。

有过多次前车之鉴后,我不会再沾沾自喜,因为他一定还有后文。给颗糖再给一棒子,是他特有的方式。果然,他紧接着又道:“不过,一个人面对面地站在你面前,你都不能对他的肢体、面部表情、行为进行判断,你那本行为犯罪心理学是白看了。回去从头看一遍。”

我不服:“哪里有错?”

“我说过,行为逻辑推理必须极度理性,而你在对那矮个子判定前,情绪首先被‘他是地下室最后一个出去的人’这个要素影响,先入为主地将他放在了一个嫌疑的位置上,故而之后你所有观察的点就会向这方面偏靠,一个阴沉的眼神、一声轻哼,乃至沉默不语。”

高城突然把烟丢掷到我身上,我下意识地用手接住,只听他浅淡而道:“在烟丢过来时,你的反应并未经过大脑层,直接就伸手而接了。然后在接在手中时,眉宇蹙了半秒,你的潜意识中对烟是排斥的。但并不影响你把烟拿在手上,你并没有做丢弃这些行为。懂了没?后面不需要我再多解释了吧。”

老实说,我不太懂,但在他置了最后那句话后,也硬着头皮不再问。

边咀嚼着食物边思考,他也没再开口,任由我独自琢磨。慢慢思路就清晰了,他意思我对矮冬的判定,嘴上说不知道他是不是那个打断我画影的人,心里却已将他假想为是,然后后面的观察全都是在为心中的论点做辅助,从而心理上难免有偏差。而事实上其实矮冬可能只是刚好哼了一声,而他又确实不善言辞而已。

从另一层面上来说,高城否定了我的推断,矮冬不是那人。

我悄悄看了他一眼,立即得来他的扬声:“想问就问。”得了赦令,赶紧征询:“你是不是对那矮冬早下判定不是了?”

他嘴角弯起弧度:“一个把自身立意表现得如此强烈的人,你觉得能逃过我的眼吗?”

————

渐渐明白,高城表面张狂自负,其实他每下一个论断,都已胸有成竹,并非凭空捏来或信口开河。在破案过程中他看似轻慢,实则对待每个细节都非常严谨,在指向性证据不足前,绝不轻易对任何事下判断。

能够将这些方方面面都考虑到的人,不可能是心胸狭窄的。刚才,他应该站那有一会了,没看到全程,至少也看了一半,以他的敏锐和极强的推理能力早明白事情经过了,但他并没在别人质疑时出来。而他又是护短的,动怒是因为我,之后对张继带了浓浓的警告意味。

“能停止你脑中对我的分析了吗?”

凉凉的语调打断我的沉思,埋头划了几口,想到什么又抬头看他,“我之前打盹,是你把我移到沙发上的吗?”他挑了挑眉,答:“不是,是你梦游了。”

“……”

显然是了,心头狐疑不解,为何我会睡得这么沉?真的是因为太累了吗?

第84章 小童

话题似乎进行不下去了,我总不能问“梦游”时,他在作什么?可心念闪过间,就被他窥去了心思,只见他笑得畅意地道:“难得有个梦游的典范,我自然是得认真考察。行为能力略慢,眼睛阖闭,面部表情呈放松状态,嘴角微弯,这一系列特征表明你的脑神经反射弧虽呈低迷状态,但有一定的控制行为能力。”

说得这般认真,好像真有其事一般。若非我不是第一天认识他,可能就真信了自己梦游。闷闷地吃完东西,放下筷子后我边拿纸巾擦着嘴,边似不经意地问:“沈家地下室的血迹是谁的?”得来高城嗤笑,“现在可以啊,知道用这种迂回战术问我问题了。”

有吗?很直接的问题,哪里迂回了?

“血迹样本采集回来了,这问题你该去问他们。”

就是还没结果?血样痕检出来不是沈衍平的,而他又说那里是姜宏修的第一死亡现场,可血迹不可能是他的,然后童子琪又出现在那里,整件事错综又复杂,好混乱。

沈衍平,姜宏修,童子琪,他们三人到底是什么关系?而沈氏与姜氏到底又在其中参与了什么?这些人似乎在进行着什么……仪式,对,仪式感非常强烈。

目前为止,已经死了三个人,从沈氏与姜氏之前的反应判断,像是并不知道姜宏修死。看来切入口还得从这两个女人身上下手。

正沉念思索着,手机突然响起来,在静谧的空间里,铃声显得特别突兀。凉凉的视线飘来,我赶紧接听,但在听到对面声音传来时心头不由一沉。

“夏姐,是我。”

是小童。一直被案件锁绕,都空不出多余心思来关心她,连忙询问:“小童,你跟阿姨都没事吧?”小童的声音听起来恹恹的,带了浓浓的鼻音,却道:“夏姐,我妈让我跟你打听……什么时候可以把我姐的……领回来?”

心里涌起一阵难过,童子琪的遗骸变成那样,有哪个父母、哪个家人不伤心难过的?而中国人的传统思想都是想早点入土为安。若不是发生这样的事,恐怕没有人愿意把亲人的尸骨留在那冷冰冰的停尸房供人研究剖解。

但这事我说不了准,沉吟了下:“我去帮你问问。”

“嗯,谢谢夏姐。”小童软软地回,再开口已是带了哭音:“找到凶手了吗?”

我沉默,凶手如坠迷雾,何从找起?就连身旁那般厉害的高城,到目前为止都没有下明确性的定论。那头小童是个通透的人,顿然明白了我的沉默,很小声地说:“我知道了夏姐,有消息了通知我。”

挂断电话,我看向高城,以他的敏锐,当是听出我这电话内容了,也该懂我现在的眼神。

他只淡淡地道:“我尽力。”

“那童子琪的尸骨……”还是希望为小童做一些事的,而且童子琪那样,也委实凄惨。

“走程序。”

就是没多大问题了?法医陈那边应该要查的都查完了。果然,我去一问,陈说没多大问题,可以让家属来办手续认领尸体。闻言我心头一宽,立即拨电话给小童。

半小时后小童和她母亲就一块过来了,不过是一天多时间,两人就形消脱骨的吓人,眼睛都红肿着,也不知在家里抹了多少泪。但让我纳闷的是,为何小童的父亲始终都没出现?

小童看到我,眼泪似又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可当高城走过来时,泪一下就涌出来了,紧走两步一把拉住他手臂,哀哀地求:“城哥,你帮我,帮我一定要找到杀我姐的凶手。”高城的反应很淡,轻轻抽开自己的手,眸光浅薄了道:“先去领遗体吧。”

小童眼神缩了缩,眼底浮起一片哀色。我有些不理解高城对她的淡漠,在画廊时,他对小童还算照应,甚至于比对我更加温厚。等她们母女走进法医部后,高城淡淡解释:“自凶案发生起,与案件相关的家属、朋友、同事,都成为了证人。我与她的关系就变成了对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