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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娇百宠(6)+番外

作者: 若磐 阅读记录

他二人年纪不大不小正尴尬,自是不会做寿广宴宾客,只邀请各自好友小聚。历来男女七岁不同席,因此顾枫与寒山书院中的书友在退思堂论诗比武,顾婵则与一众闺女在花园里围炉赏梅。

到得晚间,外客离去,自有家宴,不必细说。

寿星总有特权,顾枫是男儿不论,身为女子的顾婵因这一日特权,总能顺利出门,在京师时从未缺席过上元灯会,来到幽州也不例外。

顾婵按事先商量好的,借口掉了手帕,差使碧落走回头路去寻,自己歇在相熟的笔墨铺子别样居里等候。

碧落前脚拐过街口,顾婵后脚便钻入店铺后院,顾枫早已在此,递上一套男装叫她换过。顾婵依言改装,之后便跟着顾枫上了一早雇定的马车。

车上再无他人,顾婵坐在车内,顾枫驾车,出了永定门,冒着风雪,沿官道一路向南,平顺地行出四十里地。

顾枫在京中时是七皇子的伴读,每年秋荻都会随七皇子一起伴御驾前往围场,到幽州后也试过与书友往燕山打猎。

大抵因经验丰富,他将两人出行的事宜都安排得十分周到妥帖,比如提前准备了路引,还在马车里铺上厚厚的裘皮毡垫,并放置了羊毛毯与手炉,给顾婵取暖。

不过,再周全的计划也防止不了意外发生。

官道上每隔二十里设一驿馆,他们计划连夜赶路,并不打算投栈住宿,可经过第二个驿站后走出大概二里地时便遇上了一桩难题。

官道在此一分为三,路旁无石碑标示,三更半夜也无他人途径。

顾枫只好策马折返,回驿馆处问路。

到达时正临子夜时分,顾枫让顾婵等在车中,自己往馆内问询。

走至院中,与一名蓝衣少年擦肩而过,少年手中高举竹竿,竿上盘着长串大红鞭炮。

顾枫当时未多留意,可待他与馆中杂役问妥路线出来,停在院外的马车竟不见了踪影。

顾枫心惊肉跳,抓住一旁兀自放着鞭炮的少年,问道:“你看到我的马车了吗?”

少年嘿嘿直笑:“跑了!那笨马胆子真小,听两声鞭炮声就撒腿跑了,哈哈哈……”

笑声戛然而止,顾枫一拳将人打晕。

他心急如焚,再也顾不得什么礼貌,去马厩里牵了不知是谁的马出来,飞身上马,狂奔追赶。

套在马车上的是他精挑细选的千里名驹,哪里是随便一匹马能够追赶得上的。

到了三岔路口,顾枫下面,想从车轮印看出马车往哪一条路上去了,奈何雪下太大,不过片刻积雪便将痕迹掩盖得一干二净,竟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顾枫再无办法,他从未受过此等挫折,焦急、担心、愤懑、自责、无措,种种情绪一起涌上来,蓦地跪倒在地,厉声嘶吼起来。

顾婵此刻可谓肝胆俱裂。

那受惊的马儿不顾一切地全力奔跑,马车一路狂颠不止,顾婵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好几次被颠得狠狠撞上车壁。

她觉得自己应该下车,可根本下不去,坐在车中,又担惊受怕,不晓得何时便会被抛出车外,届时就算不粉身碎骨,也得断手断脚、面目全非。

正不知如何是好,车突然停住了,顾婵来不及细想,立刻抱着手炉跳下马车。

大雪鹅毛一般飘落,冷风呼啸着刮在脸上,刀割一样的疼。

下了车处境似乎也不妙,可马儿一点也不体贴,不等她做出反悔的决定,抢先撒开四蹄再次奔跑起来,一溜烟消失无踪,只留下顾婵孤零零一个。

她借着积雪的反光打量四周,除了白茫茫一片再无其他。

顾婵完全没了主意,眼泪汩汩地往外冒,受了惊吓的后遗症也显现出来,浑身颤抖,手脚发软,再站立不住,扑通一声跌坐在雪地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哭够了,突然意识到不能坐以待毙,想要站起来,才发现身体早已冻僵,动弹不得。

雪渐停歇,泼墨的夜空里升起一轮皎白的圆月。

没有新炭加入,手炉渐渐冷却,唯一的热源不再,只剩下渗入骨髓的寒冷。

遥遥有马蹄声响,顾婵转动僵硬的脖颈,勉强抬起头来,泪眼婆娑中,只见一人一马疾驰而过,顷刻不见。

对方也许根本没有看到她。

希望落空,顾婵垂下头,依旧是那抱膝而坐的姿势。

大概今日便要冻死在这里了,只是不知这一次自己是真的死了,会踏上黄泉路,还是一睁眼便回到凤仪宫,发现所谓重生不过是黄粱一梦。

正胡思乱想间,马蹄声又再响起,直至她身前停住。

顾婵茫然抬头。

白蹄乌上所载之人,一身黑色狐裘大氅舞在风中,头戴白玉冠,面孔清隽,美如谪仙,不是靖王韩拓还会是谁。

此情此景,顾婵心中一片纷乱,说不清到底是何感受,眼眶一热,才止住的泪又要流下。

韩拓坐在马背,凌厉的凤眼微挑,凝视她好一阵,才道:“顾婵?”

虽只两字,语气却满是犹疑惊讶。

顾婵大骇。

他怎么会认得她?

☆、第5章 故人心

难道他与她一样?

念头一起,顾婵便自觉荒谬。

这般匪夷所思之事,一桩已是奇迹,总不能像赏灯会猜灯谜,人人有份、机会永不落空。

何况她最后的记忆里,他正大声喝斥御医,声音洪亮,中气十足,身体康健得不行,怕是再活上五十年都毫无问题,又怎会如自己一般早逝重生。

但,若非如此,还有什么理由能解释他一眼就认出她?

他离京就藩已八年,每两年才进京觐见一次。她长居京师,旧年九月初随父迁至幽州时,他正领军在外抗击鞑靼的入侵,战事大胜于腊月,之后他便进京献俘,一直未归。

他们从来没有,也不应有机会碰面。

再多疑惑盘旋在心也得不到答案,不如问个清楚明白。

“你怎会认得我?”

她问。

“你为何在此处?”

他也问。

两人竟是异口同声,言罢相视而笑,她略尴尬,他则十分豪侠。

韩拓翻身下马,走近了,蹲在顾婵身前与她平视:“前年秋荻,我见过你弟弟。”

原来如此。

顾婵高悬的心扑通一声落回肚中,不禁为适才的敏感多疑感到羞恼,忽地想起自己此时做男装打扮,强辩道:“你怎知我是顾婵,不是潼林?”

韩拓嗤笑:“本王难道还能不辨雌雄?”

不论前世今生,与他争论,她从未赢过。

顾婵神色讪讪,耳听他温言道:“我是韩拓。”

他介绍了自己,她该如何回应?

如今的顾婵,有着真正十三岁、尚不识得韩拓时不应该有的记忆。

那个已活过十八岁的魂灵,曾与他做过男女间最亲密的事,后来又在他怀中死去。即使她对韩拓并没有真正的夫妻之情,却也很难调整到面对陌生人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