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襟间花(6)

年轻的女孩有礼地微笑,又道了句:“希望您旅途愉快。”才走开了。

累极的严宇飞没让疑惑在脑海中停留太久,就去梦周公了。俞梓延转身,微微埋了头。心里满溢的酸涩都蒸腾成了眼中的热气。

那个人,小半的身子已经偏离了座位,倾向走道,却是不自知……

他们隔着几步的距离,固定了自己的位置,在不经意的时候,却是拼尽了气力想要靠近,想要扶持依偎。

转向窗外,暗沉的天色让许多乘客有些心惊。不时响起在广播里的女声也难以让人平静。人心便和机身一起,随着气流波动着。

连沉沉睡去的方程都醒了过来,呆呆地抓着严宇飞的手臂,虽没说什么害怕之类的话,惊慌与失措却是一目了然的。

俞梓延的手一直没有离开腹部,孩子在这般的动静里似乎醒了过来,不时地翻动踢打着。顶的他几乎压制不住胸口的恶心。

再过得片刻,竟连广播里的声音都有一些不寻常的起伏了,舱中一时凄凄惶惶,俞梓延无力去顾这些,他只知道若是在这样下去,腹中的孩子恐怕不会安分了。一手拉过小毯遮住腹部,勉强将外衣扯了开来,轻轻安抚着。

一片阴影罩下来,就听到了沉稳的声音:“小姐,可以和你换个位置吗?”

商务舱中各个乘客间并没有什么闲聊,大多忙着自己的事,俞梓延身边的中年女子愣了愣,似是想不透这个时候这人怎么竟然还有这换座聊天的闲情逸致,但到底是十分干练的女子,只是略微疑惑就点了头起身。

几乎是傻傻地看着陆佑忱坐了下来,俞梓延不知道自己那一瞬的眼神究竟是如何的,只是泛起的雾气,就足以让他低了头再不肯抬起。

身旁伸来的手摸索着握住了他的,紧紧的,不肯放松。

陆佑忱攥紧了掌中凉凉的手,没有靠近,熟悉的气息,却弥漫在周身。

如果天命当真如此,那么,能让他们握住彼此,一起赶到末日,即使骤然无备,他也几乎,快要伏地感激。

腹中孩子的动静,就这样奇异地平复下来,缓过了这一阵,机身竟也平稳了许多,不再是风雨飘摇的状况。

临到着陆,已是一派云散雨霁,高空里那场惊魂,恍若幻梦。与那些酸楚,那些温度一起,留在静夜中。

出境的时候,是傍晚的时分,还不及反应,小女孩清脆的声音便划破了稍显阴沉的天气。

“爹地!”

“意儿?”

看着不远处朝自己猛挥手的女儿,俞梓延也不由得笑了,看到承继了自己血脉的小小女孩笑地这么开心,也便值得了。

到了近前,才发现她和南宫瑜身后,竟然还站着一个人。

“佑忱,”明丽干练的女子挽住多日不见的丈夫,偏开了身子,俞梓延一时怔忪,直到女儿去拖他的手,才划出一个笑容。

“小瑾……”

眉目秀雅的女子只是冷淡地点头,随手抱起了女儿,像是不愿多看他,转身道:“走了。”

俞梓延脚下的步子微不可查地一晃,很快地朝几人告辞,跟上了远去的两人。

“小瑾……”

“我没想来,是姐非要带上意儿……”南宫瑾拉开车门把孩子放在后座,自己坐进了驾驶座。

几步紧赶过来的人在副驾驶座坐下,脸上一时血色尽褪,掩不住的苍白。暗暗攥紧了手,逼回几乎要出口的痛呼,勉强笑着:“我知道,辛苦你了。”

南宫瑾原本安静地开着车,听到这话,反而松了一口气一般,不知是失望还是无奈,终究像是忍不住似的笑了笑,叹气道:“我们离婚吧。”

俞梓延低着头忍着腹中一阵阵的抽痛,实在是太勉强了,从推推攘攘的下机时就一直不肯安静的孩子近乎粗暴地在腹中踢打,痛得他神志都有些模糊。

“什、什么……”

笑着说出这句话的人脸色却似乎比他还要糟,南宫瑾压抑下心头的酸楚,猛地把车子停到路边,清晰地重复了一遍:“我们,离婚吧。”

“小瑾……”

后座的孩子像是被这样的气氛吓住了,一直静默着不敢出声,大约也知道最亲的两人说的不是什么好事,终于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握着方向盘的手骤然一紧,南宫瑾眼中划过心疼和不忍,声音却没有起伏:“我不想这么下去了,离婚吧。”

几乎用全身力气抵抗着铺天盖地的疼痛,俞梓延挣扎着要拉开车门:“我还有点事,以后再说吧。”

不能在这里……不能在她们面前……

南宫瑾也注意到了他的反常,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你怎么了?”

积聚起力气下了车,俞梓延对她摇头:“你先带意儿回去吧,公司还有事……”

仿佛是应景一般,擦身而过的车猛然刹车,方程的脸从副驾座探了出来:“俞学长……”

“方程,等我一下。”截住了她的话,俞梓延顾不上再说什么,拉开后座弯腰坐了进去,连声道:“快走……”

这一来,连正在疑惑的严宇飞也看出了不对劲,一踩油门疾驰而去。

“学长,你怎么了?”

“对不起,唔……帮我找间旅、呃旅馆。”强撑着坐直的身子在说完这句话后又弯了下去,并开始不住地颤着。

方程大惊,急急忙忙地对严宇飞说着什么,俞梓延再也克制不住,几乎能听到自己破碎的呻吟,还有方程急着喊:“陆学长,你快来……”

南宫瑜原本还在说着南宫瑾这几日脾气收敛了不少,已经决定和俞梓延好好谈一谈,身旁的陆佑忱却明显心不在焉,嗯了几声就阖上眼靠在椅上。

方才他走得那么急,现在定是不好受了,而且下机时那么挤……

他都不能陪着他……

“佑忱、佑忱……”南宫瑜伸手推了他一下:“你电话响了……”

“嗯,方程?”看了一眼来电,陆佑忱伸手接了过来:“喂……”

“怎么了,有事么?”见陆佑忱接了电话就愣愣的,南宫瑜疑惑地伸手推了他一下,怔愣的人下意识地甩开她的手,如梦初醒般急道:“停车。”

“出什么事了?”虽然丈夫的样子出乎她的意料,南宫瑜还是颇有耐心地问着,边依着他的话减速在路边停了下来。

“你打车先回去,我晚点回来!”近乎粗暴地把驾驶座上的女子拉了下来,陆佑忱的声音十分急躁,细细分辨的话,其中的惶恐便无处可逃。

手臂被扯得有些生疼的人却来不及去细想,刚把自己的包拿出来,车子已经贴身擦过,绝尘而去。

“方程!方程!!”

重重的拍门声引得路过的邻里纷纷侧目,陆佑忱却无暇去顾及,心中涌起的种种情绪都堆积在胸口,不肯有一刻的放松,压得他几乎要脱力地倒下。

梓延,梓延……

“快进来!”拉开门的人,正是脸色苍白的方程,看来被吓得不轻,飞快地把陆佑忱让进屋里,引着他到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