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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为弟弟剧透头疼中(593)

但范阳卢氏子弟学问肯定比庶族士子强,转化成科举世家后,不照样身份贵重吗?

即使不能躺着当世家,范阳卢氏从未放松过子弟的教育,动弹一下也不是多难。

卢赤松满意而归,唯独李玄霸那句“你们更适合当江左世家”让他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

李玄霸说这句话,好像洞悉了范阳卢氏所有的谋划,也洞悉了范阳卢氏清高背后所有的阴影;洞悉了范阳卢氏在两晋南北朝的颠沛流离和谄媚求生,也洞悉了范阳卢氏的野心和失败。

“真是恶心。”李世民评价道。

李玄霸回过神,对树上跳下来的二哥道:“你怎么爬上树了?竹林还遮不住你?”

李世民道:“你和他站着聊那么久,我躲得难受,正好有棵树,不如爬上树坐着听你们聊。”

他把李玄霸的手臂往外套袖子里塞:“你能不能好好穿衣服?外衣被你穿得像披风,这还能有保温的效果?”

李玄霸懒得和二哥争辩这很帅,乖乖穿好了外套。

李世民监督李玄霸穿好衣服,还把腰带也系紧后,才与弟弟一同往屋里走。

“越了解他们,就越觉得世家能存续这么久,靠的该不会是足够圆滑吧?”

“铁骨铮铮的人早就随着他们旧主抹脖子了,为了活下来圆滑一点不是错。”

“确实不是错,但明明不是清高的人却宣扬清高的名声,这就恶心了。”

“这倒是。”

“不过看到他们如此圆滑软弱,我就放心了。看来他们永远也不会成为大唐的威胁。”

“是啊,他们连权臣都当不了,只能依附皇权生存,还不如宦官胆子大。安史之乱后河朔三镇变成羁縻统治,只向大唐名义上称臣。范阳是河朔三镇之一,但拥有范阳郡望的范阳卢氏连范阳节度使都当不上。”

“这个你就别说了,我暂时不想听。”

李世民背着手走进屋,像个小老头。李玄霸单手掩嘴打哈欠,困得摇摇晃晃。

宇文珠站在屋前提着灯等待。长孙康宁拎着一只烤羊腿向两人挥舞。

李世民脚步加快,并拉了打哈欠的李玄霸一把,拉得李玄霸跌跌撞撞,差点摔倒。

“观音婢!你怎么能偷吃!阿玄,快走!”

“我能不能不吃饭,直接去睡觉?”

“不能!”

长孙康宁把烤羊腿递到李世民嘴边,让李世民啃了好大一口。

宇文珠扶住差点摔倒的李玄霸,听着李玄霸超级大声地说兄公坏话,笑得停不下来。

卢赤松回家之后食不知味辗转反侧,不断思索李玄霸提起范阳卢氏该是江左士族的用意。

李玄霸和李世民两家人吃烤羊羔吃得撑,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连李世民都偷懒了一日。

第三日,李世民上朝,迁卢赤松为弘文馆学士,并任卢赤松为礼部侍郎,与礼部尚书虞世南一同修订隋朝科举制度,明年重开科举。

同时,李世民下诏,以后科举将成为“常例”,天下英才无论出身,皆可通过科举入朝为官。

朝中此刻还未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

在隋朝参与科举,必须由官员举荐,这和察举制的差距不大,都是要通过勋贵世家筛选一次,才能落到朝堂囊中。

虞世南口风一直很紧。卢赤松这次口风也很紧,就算姻亲问起来,也只说是遵循隋朝旧例。

李世民以为卢赤松看到大唐“激进”的科举政策会上书反对,卢赤松却只是默默地帮虞世南查询史书旧例,完善这项“激进”的科举制度。

房乔还在朝堂上每日一次上书要灭荥阳郑氏满门,范阳卢氏已经悄悄融入李唐朝堂。

在魏晋时,清河崔氏就与范阳卢氏世代姻亲。别人看不出范阳卢氏的动静,他们看得一清二楚。

清河崔氏有许多支脉都已经在外地繁衍,坚守本地郡望中最为显赫的是仍旧以“清河”为名的清河大房和清河小房两支,堪称嫡系主脉。

清河崔氏支脉入李唐为官者不少,但清河大小房对李唐王朝不屑一顾,除非李唐王朝下诏请他们出来做官,所以还未有人为高官。

清河崔氏大小房皆派人拜访卢赤松,最后都不欢而散。

不过清河崔氏中的郑州崔氏、南祖崔氏和许州鄢陵崔氏与范阳卢氏走得越来越近,许多子弟甚至离开家乡,到长安定居,寻求入仕的机会。

李世民看得心里又喜又忧。

他喜的是原本很忌惮的世家不仅不是一块铁板,还外强中干,不足为惧;忧的是世家积极参与科举,将来会不会仍旧盘踞朝堂,令自己的后人头疼。

李玄霸安慰道:“世家都是纸老虎,会和李唐一同被黄巢碾碎。你放心,等’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时,谁也跑不掉。现在谋划不过是一场空……哎哟,你揍我干什么?去揍你的不肖子孙去。”

今天皇宫里再次出现皇帝追逐殴打晋王的局面,并再次以晋王逃到太上皇后宫中为结局。

当朝廷定下了对荥阳郑氏的处置时,李世民拉着李玄霸在御花园喝闷酒。

他喝葡萄酒,三杯倒的李玄霸喝葡萄汁。

李世民郁闷道:“阿玄,你怎么对那个什么黄巢特别期待?”

李玄霸道:“不,我一点都不期待。”

说完,他念了一遍“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整首诗。

这首诗名为《秦妇吟》,说的本就不是公卿,而是乱世之中女子的悲惨事迹。

“公卿”的结局只有一句,全诗描写的更多是普通百姓遭遇的惨事。

诗中自述的女子在黄巢破城那日被掳走,她的邻居有被奸|杀,“牵衣不肯出朱门,红粉香脂刀下死”的;有全家悬梁跳井,“仰天掩面哭一声,女弟女兄同入井”的;如她这样被掳走的人,在京中见到了丈夫也只敢假装不认识,从此与父母族人断了联系,每日提心吊胆“旧里从兹不得归,六亲自此无寻处”的。

城中少军粮,她们得宠的“朝餐一味人肝脍”,不得宠了就成为军粮。

即使好不容易等到大唐官兵来收复长安,但横征暴敛让灾民接连饿死,地狱不过换了统治者,仍旧是地狱。

“乱世之中,最凄惨的仍旧是平民百姓。只有一部分公卿沦落到和百姓一样的凄惨境地,哪里可能期待?若我有后人,大约也是其中凄惨的一员。”李玄霸平静道,“只是看到公卿治国无能,终究沦落到乱世平民一样的下场,感到有点’要死一起死‘的快意罢了。”

李世民提醒:“你的子孙就是公卿之后,你快意什么?”

李玄霸眨了眨眼,仿佛现在才意识到这件事:“对哦。”

李世民无语地灌酒把自己灌了个水饱,一点醉意都没有。

李玄霸看二哥喝酒喝得畅快,尝了三杯,倒头就睡。

喝了一肚子酒撑得慌的李世民,还得把气得自己喝闷酒的弟弟背回去。

他吹着寒风,长吁短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