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莺款款登上马车,看着仍和泥胎木塑般的云华,沉声道:“我劝堂姐还是好好想想往后的路该怎么走,实在不用费心来讨好我了。”
五阿哥固然是个耳根子软的,容易被女人的眼泪打动,可刘佳氏岂是善茬?云华这回自作自受,赔了夫人又折兵,刘佳氏铁定要痛打落水狗,云华若不想就此失宠,便得绞尽脑汁来挽留五阿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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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府中,福晋问明始末,本想对云莺训话,挽星却将那摞经书摆出来过目,道:“格格还得为娘娘抄经,怕耽误工夫,怕是不能陪您谈天了。”
德妃布置的任何固然算惩罚,但对云莺也是种保护,她老人家先罚过了,旁人便不能再拿这事指手画脚。
福晋也无话可说,只能放云莺回西苑去。
挽星偷偷笑道:“福晋还想着对您耳提面命一番呢,怕是要叫她失望了。”
云莺嗔她促狭,“我看福晋兴许也是好意。”
挽星才不信,这天底下的嫡妻就没几个看得起妾室的,好容易逮着机会,福晋怎会不借题发挥?光言语冒失就够她挑毛病的。
亏得德妃娘娘是站在格格这边的,好过受福晋的闲气。
挽星叹道:“如今且挨过这阵子,等贝勒爷回来,一切就都烟消云散了。”
云莺也在掰着指头算日子,四阿哥离开好一阵了,她还真有点隐隐想他,本来想写几封书信寄去,可一来不知道具体地址,找人打听拉不下脸;二来,写什么好呢?讲些日常琐事,似乎太含蓄,四阿哥看了也没什么意思;若是写成露骨的情信罢,被同行的弟兄们瞅见可怎么好?那几张坏嘴才会调笑,云莺一想起来就面红耳赤的。
一来二去也就耽搁到现在了,其实四阿哥离开,对她日常生活并没太大影响,仍是照旧吃饭穿衣,但不知怎的,心里总像空出了一块,梗的人难受,她觉得应该是荷尔蒙作祟的缘故。
等“它”出世就好了,生完孩子,她一定能变回从前那个自己。云莺这般开解着。
御驾回銮已是重阳之后,秋意瑟瑟,女眷们都换成了厚实的夹袍,云莺更夸张,连棉衣都披上了——不是她想穿,是顾嬷嬷找给她的,生怕她肚里的那块肉给冻着。
云莺心想,她肚皮再薄也不至于就薄如蝉翼了,那小娃娃真能觉出冷暖来?
打听清楚日子,福晋叫人去集市上买些新鲜鱼虾、口蘑山珍之类,四阿哥从塞外回来,饮食肯定不比京中,馋劲儿早该犯了。
赵嬷嬷道:“咱们爷倒是不挑嘴,再说还得先进宫呢,指不定万岁爷会大摆宴席留皇亲们用膳。”
福晋这般大张旗鼓,属实没什么必要。
福晋却很固执,叫人做好了端进正院里,再煨上一壶黄酒,好为四阿哥接风洗尘——按规矩,今晚必定得歇在她院里。
然而从晌午等到黄昏,还是不见人影,饶是素来沉稳的福晋都有些焦躁,“找人去娘娘处问问,怎么还没出宫?”
赵嬷嬷便随手抓了个小太监,那人却称四阿哥早就回府了,不过一来就去了西小苑,原来福晋还不知道?
福晋望着满桌菜肴,忽然觉得了无滋味。
第45章 想法
云莺也没想到四阿哥会先到她这西小苑来。
可来都来了, 她还能把人赶出去?且不提四阿哥本人十分独断,喜恶分明,只瞧他后来对那些兄弟便知了, “朕就是这样的汉子”;且从私心角度, 云莺也想见见四阿哥,跟他单独说说话,到底久别重逢么。
四爷看她忘了吃饭,只顾对自己痴痴的笑,一时竟有些无奈,遂夹了一筷子鹅蛋给她, 道:“爷脸上有什么好看?出去一趟,都快晒成黑炭了。”
云莺素日最讨厌鹅蛋的腥气,即便挽星劝她孕妇吃这个最补营养,她也总是瞒着挽星偷偷倒掉,但这回却不觉得, 毫无障碍地咽了下去,又道:“黑点才有男子气概呢, 我最讨厌小白脸。。”
四阿哥忍俊不禁,以前她可不是这么说的,果真情人眼里出西施。
他低头瞧了瞧云莺已有明显隆起的腹部,“四个多月了吧,这孩子长得真快。”
云莺忽然间羞惭起来,她本就为近来过分臃肿的身形苦恼着, 加之脸上也多了些妊娠斑——哪怕挽星非说那是上火而长的疔子, 可哪有疔子乌漆墨黑的?
她拿手捂着脸, “你还是去正院休息吧,或者到李格格处也行。”
四阿哥愣神, 怎么忽然间把他往外推?随即反应过来是何缘故,笑道:“怕爷嫌弃你不成?放心,我可不是那种以貌取人的家伙。”
又指了指自个儿晒成酱紫颜色的脸膛,“你瞧瞧我,能好看到哪儿去?咱俩不过破锅配烂盖罢了。”
云莺破涕为笑。
拿手巾帕子帮她揩了脸,四爷才叫苏培盛来传话,让去告诉福晋,明日到正院用早膳。
午膳当然在李格格处,如此既顾全了情面,也省却留宿的麻烦——晚上定例要在西小苑这里歇的。
云莺含着微微笑意瞥他一眼,“贝勒爷当真长袖善舞,这一天下来得多忙呀。”
还不是你这个小狐狸精就爱霸着爷,得了便宜还卖乖,净说风凉话!四阿哥咬着牙,面上故作张致,“那干脆爷明日不过来,你自己安置?”
云莺哪里肯,赶紧抓着他衣袖,“不行,您答应过的!”
早说实话不就完事了,非得勾起人心里的火来。四阿哥掐了掐她鼻梁骨,姿态宠溺又嫌弃。
等两人洗漱完就寝,自然是四阿哥在外侧,云莺在里侧。
四阿哥问道:“我不在这些日子,你是怎么度过的?”
云莺正有数不尽的牢骚要对他发呢,尤其是云华的事,真真要气死了,亏她将云华视作至亲骨肉,对方却反过来背刺一刀,还好没造成什么实际损害,不然她这会子已然人人讨打了。
四阿哥很老诚地道:“我瞧你那堂姊就不像好人,该少与她来往才是。”
事后诸葛亮谁不会做,云莺拿小拳拳锤他胸口,却被四阿哥抓起来握在唇边,温柔地吻了吻。
云莺脸庞唰的红透,感觉四爷越来越会了,有没有?
她本欲羞赧避开,却又不舍得,只小心翼翼藏在被子里,弹出半颗鹌鹑似的头来,继续向他倾诉,“幸好德妃娘娘深明大义帮我出面,否则宜妃怕是要抓着这件事大做文章,到时候就不好收拾了。”
四阿哥道:“事关身边人的名誉,额娘自不会坐视不理,也是保护她自己。”
又来了,好像德妃在他眼里就是架理性又无情的机器,连云莺都难免为德妃打抱不平,“才不是,娘娘是真心疼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