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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来萧瑟(4)

作者: 匿名君 阅读记录

萧易冷笑,虽然赤手空拳,却丝毫不惧。这人铠甲鲜明,显然在唐军中身居高职,用的刀子又如此之长大,必是马上战将无疑。这样的人再厉害也有个致命的缺点,便是下盘不够灵活,因此萧易压低身形,辗转腾挪,招招奔胡将的下盘而去。

那胡将果然应付阙如,不数招已微显狼狈,只是仗着武艺精熟,勉强招架。

双方争斗,一个是闯营的无名小子,方才还在帐中对着自家大帅大呼小叫,另一个是自家的将军,周围兵士们看着不好,纷纷持枪挺上,在战团外层层围住,只等萧易露出些许破绽,便是万枪穿身。

便在此时,帐中却传出王忠嗣沉稳如恒的声音:“哥舒,放他走。”

那胡将一怔,但既是王忠嗣出言,他无有不服,恨恨跳开道:“也罢!既是大帅有令,你便走罢。”

众兵士发一声喊,已团团围上,枪尖寒光闪耀,指着萧易喝道:“大帅有令,尔速速离开!”喝罢,轰然一声,让出一条道来,任由萧易离开。

萧易环视一周,又望了那胡将一眼,拱手道:“这位必然是哥舒将军,今日得见,三生有幸。小人适才得罪,谢将军不杀之恩,小人这便告辞了!”说罢,忽然握住离自己最近的两支长/枪用力往怀里一带,持枪的兵士事出突然,慌忙回夺,萧易已借着二人回夺之势借力下压,纵身跳起,踩在长/枪上又纵身一跃,跳上一名兵士肩膀,那兵士连忙去抓他脚,却哪里抓的住,萧易便踩着团团围在一起的兵士肩膀,一路跑出圈外,落地后足下不停,又急冲出十数丈,却已到了营门。那胡将哥舒翰是个直性子,对萧易的身手也是大为佩服,便大声问道:“你叫甚么?”

萧易回首挑眉道:“在下萧易。风萧水寒之萧,千金不易之易!”

作者有话要说:(唐代“大人”一词多半指自家的家长,下人管自己家的家主一般叫“郎君”,官员正妻称“夫人”,普通人的妻子称“娘子”,底下人当面对皇帝的称呼可以是“大家”“陛下”什么的,背地里提起皇帝可以用“至尊”、“圣人”什么的。官员之间往往是互称官职的。我懒得细查,就通用使君这个敬称了)

(天宝三载到至德二载用载不用年,这是玄宗想出来的,复古,有点你看我能和尧舜比肩的意思在里头,从这一点就能看出这位皇帝此时已经飘了。后来安史之乱中肃宗匆匆忙忙在灵武即位没顾上改旧制,到至德二载年末要改元的时候终于想起来,觉得载这个字不能乱用,你看安史之乱了吧……于是宣布明年不用载了,还用年,也就是说下一年是乾元元年。之后再没人折腾这个幺蛾子。)

☆、赐死

第一章

韦氏兄弟为救乃兄,四处求告,甚至在上书中言道太子可为韦坚作证,证其无反意。此举终于惹怒了玄宗。

玄宗毕竟已经年老,是个已失去了几个儿子的老人,他现在只想享受盛世荣光,只想在这样的荣光中,安度晚年。有歌舞、醇酒、美人相伴,他已心满意足,再不想生出甚么变故。所以,他明知道李林甫要扶持的是寿王李瑁,明知道自己立李亨为太子后,李林甫与李亨不和,想尽一切法子要扳倒太子,但他既不想动李亨,也不想动李林甫。

两个人这样争斗不休,恰好形成微妙的平衡,谁都要尽力讨好自己,谁都无法一方坐大,对自己形成哪怕一丝一毫的威胁。玄宗很满意这样的平衡。

李林甫指使二杨诬告韦坚和皇甫惟明一事,玄宗其实心知肚明。韦坚没有反意,皇甫惟明同样没有反意,但一个显贵,一个边将,都与太子关系密切,却天天凑在一起,也的确让玄宗心生反感。当年自己是如何起事的?这些人,便不知道收敛一些?也确实要好生敲打敲打这个貌似老实的儿子。

何况皇甫惟明攻石堡城无功,损兵折将,也让玄宗甚是恼怒。虽然明里未曾多加责备,只是削了皇甫惟明的军权,留他在京中任个闲职,但玄宗心中却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

大唐与吐蕃边境的石堡城,是吐蕃依三面断崖、一条窄径而筑成,其目的就在于扼守青陇,控制河湟,是进军河陇的必经门户,对于大唐,则是扼守河西走廊的咽喉要塞。因此多年来都是双方必争之地。

石堡城在大唐与吐蕃之间多次易手,原本玄宗对之也并非势在必得,可是开元十七年春,当时的朔方节度使李祎奇袭石堡城,从此牢牢固守这座坚城长达十三年,到开元二十九年年末,却又被吐蕃攻占。这让玄宗非常恼怒。

在国内安定、百姓丰足、万国来朝、对外战事也节节顺利的今天,这样的失败对于玄宗是不可容忍的。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夺回石堡城,想着雪耻,可是皇甫惟明忝为大帅,竟然几次都失败了。

所以,他原本就该杀。

可是杀了皇甫惟明,韦坚也得杀,杀了韦坚,太子就一定会被牵连进来。

为了太子,他勉强饶了这两个人,贬官而已。下制书,借口韦坚因谋求官职地位,存有野心,贬为缙云太守;皇甫惟明因为挑拨离间君臣之间的关系,贬为播川太守。

可是这个越老越不懂事的韦坚,为了脱罪,竟然将太子拉下了水。这让玄宗怎么能再忍?

于是韦坚再贬江夏别驾,他的两个弟弟,韦兰、韦芝流放岭南。

太子李亨为免株连,立即将韦妃休了,并表示绝不以亲废法。韦妃一夕之间被打落凡尘,她不能似普通人家大归的妇人一般再嫁,天家的儿媳,即便被休,也永远属于天家,她别无选择,只有遁入空门,从此青灯古佛。

然而韦妃在韦氏一门中,还是幸运的那一个。

李林甫为斩草除根再进谗言,虽然他所谓韦坚的朋党,已经被玄宗打压的差不多了,因此皇帝其实已不太把这些人放在心上,但李林甫话语中的四个字打动了多疑的皇帝。

除恶务尽。

韦坚因此流放临封。

这一切,都发生在区区数月之内。

萧易以为,这已经是苦难的尽头。

他从太原返京途中听说韦坚贬官缙云(今浙江丽水),于是匆匆赶赴缙云,还未抵达,又听说韦坚再贬江夏(今湖北武汉),于是再折往江夏,之后,是临封(今广东临封)。

数月的日子,萧易自己都不晓得是甚么支撑着他如此往返奔波,万里追随。

终于抵达临封,已是当年深冬,看到憔悴衰老到几乎认不出的韦坚那一刻,萧易便已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就此人事不知。

自小习武,几乎百病不侵的萧易病了,一场大病,缠绵一冬。

即便卧病,即便生活凄苦,即便韦家已无权无势,但能和韦坚在一处,能经常看到那张苍老憔悴却无比亲切的面孔,萧易的心还是迅速安定了下来。

只要人活着,就有希望。

这个在他心中等同于父亲的人只要活着,他便还有家,他完全无法想象失去这个老人的那一天。

他并不知道,就在第二年的春天,李林甫为斩草除根,奏请玄宗后,派出酷吏罗希奭前往韦坚兄弟和皇甫惟明以及其他让李林甫有所忌惮的贬官流放地,将他们全部赐死。

如果只是赐死,或许还不是那么可怕,可是罗希奭残忍之处就在于,他从来不会让人轻轻松松的死。

昔日宰相李适之听说罗希奭要来,自饮毒酒而死,他曾任朝廷卫尉少卿的儿子李霅(音闸)想扶柩返乡,却被罗希奭截住,活生生杖杀。

“州县且闻希奭到,无不惶骇。”这一路上,在他的手中死了太多人,太多太多曾经的显贵高官在这个酷吏手中受尽折磨和屈辱而死。

其实罗希奭还在路上时,韦坚已听说了这个人,和这个人一路上所做的事情,他已认命,只求不牵累家人。他知道自己的家人受自己卵翼多年,都已柔弱不堪,覆巢之下,只会惊慌四散,却绝不会有甚么勇气反抗既定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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