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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来萧瑟(10)

作者: 匿名君 阅读记录

容襄探身一把去抓萧易衣袖,急道:“慢!”但腿伤未愈,毕竟使不得力,竟一下子往前扑倒。

萧易心中原自纷乱,忽然发觉容襄跌倒,不假思索便回身去扶,恰被容襄扑个正着,雪白的衫子,乌黑的长发,都如丝一般光滑冰冷,扑在他脸上身上,还带着清爽的皂荚香气。

容襄便在他怀中抬起脸来,轻声道:“哥哥,有你抱我这一遭,我便到死也不会忘记你。若哥哥心中对我但有半分在意,只望哥哥此去,时有信来,只言片语也好,使我不致枯等。好不好?”

萧易原本必死的心被容襄这一番忽硬忽软的揉搓,早乱成了一团麻,竟不由自主点了点头,道:“好,我会时常寄信给你,你放心。”

容襄绽开了一个灿烂到炫目的笑容,伸出一只手立在萧易面前,道:“君子一言!”

萧易与之一击掌,道:“快马一鞭!”

待萧易走后,容襄却留在车中久久未动。武夷候在外头良久,眼见日头偏西,终于忍不住出言问道:“小郎君,可要启程回府?”

过了半晌,方听到容襄懒洋洋的答复:“再等等,我要再晒会子太阳。”

晒太阳?武夷抬头看看已经偏西的日头,再看看已经没甚么人的亭子,又望了望官道上匆匆赶路去城中投店的旅人,一头雾水。

“小郎君,咱们再不走,回头城门要关啦。”

“关便关呗,难道你还叫不开城门?”

武夷苦着脸:“小郎君饶了武夷罢,摆出小郎君的名头叫城门必然叫得开,可是武夷的屁股也一定会开花。”

容襄扑哧一笑,也晓得这样磨磨蹭蹭不是道理,可是便这样走了,却仍有些舍不得。车子里仿佛还留着萧易的气味,闭上眼,仿佛还有萧易的声音在耳边:“好,我会时常寄信给你,你放心。”

萧易,萧易,他轻轻念了两次这个名字。不晓得为甚么便这样喜欢了这个人,不晓得为甚么会念起他的名字都是满心欢喜,不晓得为甚么和他那样抱上一抱,整个人仿佛都柔软了下来,只想和他亲近一些,再亲近一些,甚至,肌肤相亲。

这种感觉与以前和那些女子春风一度的感觉完全不同。晋城公主并不在意儿子早早知人事,容襄很早就有了经验,也曾迷恋女子柔软的身躯,可是不久就厌倦了,无论甚么样的美人,都不过是泥塑木偶,空有皮相。

但萧易不同,萧易给他的感觉,是温暖。

生在他这般富贵人家的小郎君谈甚么温暖似乎很可笑,照理说,他最不缺的便应该是温暖,自睁眼,便有数不清的人围在身遭嘘寒问暖,关怀备至,但那些人,除了阿爷阿娘,所有人都是带着目的的,他们对自己的关心,全是有代价的。

而阿娘,一个远在青州,很少能够见到。另一个虽然生了两个孩子,却从来没试过了解自己儿女的心,她只在自己开心时召孩子们亲热一下,对自己一双儿女承自于她的容貌得意一番,其余时候,便将儿女都交给家仆照管。因为她便是这样长大的,身边最亲近的不是亲人,反而是家仆,她早已习惯。

萧易的直爽热情,是他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他看出了萧易的性子,也因此捏住了萧易的心,却依旧感动于这样的性情。

自己纵有千般的算计,萧易呈给他的,依旧是直接的毫不掩饰的关心与爱护。

他留恋地摸了摸萧易方才坐过的坐垫,才道:“好罢,为了不让武夷的屁股开花,咱们回去罢!”

武夷得令,急忙解开缰绳,坐上车辕,抡起马鞭,喝一声:“走喽!”车轮碌碌,便向城中而去。

萧易这一去,便杳无声息。

第二年的上元夜,灯花如海、与星争辉的第二日,长安城传出了一个惊天的消息,殿中侍御史罗希奭于上元夜饮宴,宴罢回家,路上被刺身亡。

当街刺杀朝廷命官,举朝皆惊,皇帝震怒,令严查,长安城所有城门,大街小巷贴满了缉捕文告。

虽然那个蒙面刺客身手极好,事先又在罗希奭必经之路上设了陷阱,占住先机,但罗希奭身边护卫众多,反应过来立时拼死拦击,更有四人团团围在罗希奭马前,将他护住。刺客孤身一人,虽拼死杀了罗希奭逃走,仍身被数创,尤其是背后中的那一枪,几乎刺穿了整个右肩胛,这样重伤,必然逃不远,躲在长安城中的可能性是最大的,因此全城彻查。

开远门这边也不例外。

开远门内外,很快排起了长队。

这里毗邻西市,客商云集之处,往来车马竟日不绝,往来人众素来是极杂的,人数又多,因此查起来极慢,巳时已过午时将近,队伍仍旧长得望不到头,行人怨声载道,兵士们也是窝着一肚子火。

好几回有人试图给兵士们使些钱,望能先行,往日里给些好处便能抬手放行的兵士们今日却转了性,无论钱多钱少,一概回绝,让早混熟了脸的老行商们分外纳闷。有乖觉的注意到城门下头阴暗处,多了个文官服色的人站在那里,头上戴的正是獬豸冠,便扯扯其他人,老老实实回去排队了。

獬豸冠,御史台的人。有他们亲自坐镇,难怪兵丁们不敢徇私。

披甲站班守门,餐风饮露,素来是苦差事,好在平日里有好处拿,不失是个肥差。可是今日有倒运的狗子盯住,又累,又冷,又饿,还不得休息,兵丁们便把火气都撒在了往来众人身上,呼来喝去,翻检货物的时候泼洒无数,行商们敢怒不敢言。

这边正在鸡飞狗跳,城中方向碌碌地又来了一辆马车。

四匹高头大马鞍辔鲜明,金镶玉饰的车子,重重叠叠的丝幕,车外随行的一众劲装大汉,都在彰显车中人不凡的身份。

兵丁们不敢怠慢,领头的将军连忙抢上去,眼睛瞄着马匹额头上和车厢上亮灿灿的徽记,一边拼命回忆,一边拱手道:“敢问来者何人?”

驾车的仆童下巴扬得老高,睥睨道:“不长眼么!不会自己看?”

那将军心中暗骂,嘴上仍谦恭道:“恕末将眼拙。”

仆童怒道:“眼睛竟长在尻里!识不得晋城公主的车驾!”

那将军本就窝着火,耐着性子好言好语几句已是极限,给这仆童一骂,登时气往上冲,冷笑道:“晋城公主家的家奴便如此威风,末将领教。今日圣上敕命全城严查,过往人等无一例外,还请车上的贵人启帘,让末将检查一下。”

仆童喝道:“好大狗胆,谁借你的胆子敢冒犯我家小郎君?”

那将军听到是晋城公主家那个出名纨绔的小郎君,虽然晋城公主护短的厉害,略有些惴惴,但公主总大不过皇上,尤其自己好歹也是个将军,当着这么多人被骂得狗血淋头,面子上委实挂不住,心一横,道:“皇命难违,恕末将无礼。”说着,便伸手去挑帘子。

层层叠叠的纱帷刚刚挑开一条缝,一阵甜腻微腥的香气已经扑了出来,浓得醉人,宽大的车厢中影影绰绰似乎有四五个人,白花花的胸脯晃得他头晕目眩。

两个纠缠在一起的人被惊得立刻停下动作,上头那人翻身跃起,顺手掀起袍子将身下人牢牢裹住,怒道:“甚么人!”

其他人也纷纷娇啼,掩衣不迭。

将军慌忙放下帘子,眼前晃来晃去仍是跃起那少年涨得通红的脸。原来,这便是晋城公主家的小郎君,这小郎君长得竟然这样好,旁边那些女子,便没有一个人比得上他。

容襄气得半死,在车中喝道:“哪里的贼兵汉,竟敢偷窥我!不怕长针眼!死了没人埋!”

那仆童见将军伸手已起身去拦,动作毕竟慢了,没拦住,早慌了,在那里一个劲给将军使眼色,口中告饶道:“小郎君息怒!小郎君息怒!”

那将军也反应过来,虽听到容襄发狠,但满口孩子口吻,料想说几句软话也就哄过去了,忙道:“小郎君莫怪,只因城中来了贼子,末将奉旨检查,因此冒犯了小郎君车驾,改日定上门赔礼,还请小郎君宽宥!”说着,暗暗给那仆童塞了个钱袋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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