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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都(出书版)(56)

栾苓萱垂首轻叹,不待栾天策对她 这话作出反应,猛然拔下头上金钗,

抱着栾嘉悦的名忧尘在栾苓萱话音 落下的同时,飞快腾出一手击向安宁公 主的肘部,及时将她拔下的金钗打掉。

栾天策见了长松一口气,上前将浑 身轻颤、大失常态的皇妹交给太后。

“公主,你将他人的罪过揽到自己身 上还萌了死意,实乃不智!”名忧尘正色 劝道:“若你自裁身亡,我朝与胡夷和亲 一事又该如何善后?”

栾苓萱怔住,太后趁机将她搂进怀 中。

“傻孩子,你怎能这样糊涂!你若去 了,岂不是让皇上更加伤心吗?我们都 不会怪你的!”

“段雨孜不是为了我杀害三哥的子嗣 ,但我也难辞其咎。”

“安宁公主,臣理解你无颜面对皇上 的心情,你认为自己对不起那几名夭折 的小皇子。”名忧尘轻轻拍着栾嘉悦的后 背,嘴中沉声说道:“若公主失去生志, 硬要揽下这桩罪行,倒不如用你认定的 待罪之身替皇上解决实际难题。”

“忧尘,你这个时候就不要再刺激苓 萱了。”栾天策低声在名忧尘耳旁说道。

“胡夷长年扰我边关,杀死百姓无数 。公主若嫁去胡夷,劝说大领主与各番 邦同我朝和睦相处就是大功。以你一己 之身护下的百姓都是皇上的万千子民, 足以相抵皇上失去的那几位皇子。”名忧 尘语重心长地劝道。

太后握着栾苓萱的手微微点头,极 力赞同这番肺腑之言。

栾天策听名忧尘说得在理也不发话 了,他见栾苓萱目光迷乱、脸色惨白, 心中还是习惯性对这个皇妹起了怜悯之 意,正欲上前再宽慰几句,不料栾苓萱 突然挣脱太后的手,再次向他跪下,神 情凛然地开口。

“臣妹愿前往和亲,为皇兄分解边关 被扰之忧,只盼用尽此身之力使我天都 与胡夷世代永结兄弟之邦。”

听见一向以“你”、“我”与他相称的 栾苓萱突然这样说话,言行中亲密之意 减退,显出君臣间疏离与敬重,话音落 下之时,她目中默默垂下两行珠泪,栾 天策非常难受。但经段雨孜此事之后, 他感到栾苓萱变得沉稳亦有了身为皇族 的自觉,心中也隐觉安慰。

扶起栾苓萱,栾天策说了些宽慰的 话,请太后与安宁公主回去歇了。昭华 太后原想带栾嘉悦去祥寿宫亲自看护, 不料趴在名忧尘怀中的小公主见祖母欲 抱走她,便伸手死死搂住名忧尘的脖子 ,太后只得无奈轻叹,与栾苓萱先行离 去。

栾天策令宫婢迅速收拾,并劝名忧 尘也睡了一会儿,以免累坏了。

“此时快上早朝了,皇上与微臣不如 就在榻上稍事休息。”

名忧尘摇摇头,转身睨向立在身后 ,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的大内统领淡然开 口:“段雨孜既知她送出宫去的亲子身亡 ,可见前朝余孽仍然与宫中有联系。朝 廷平日养着你们,难道就是让你们任那 些贼人逍遥自在的吗?”

名忧尘此话说得虽轻,但那些统领 吓得脸无人色,跪地请罪,跟着退下彻 查禁宫去了。

“段雨孜隐藏身份多年,宫中侍卫想 要查出与她私下联系之后恐怕极难。不 过阮氏皇族应该绝后了,其他潜伏在宫 中的余党定会寻机逃出宫,我们此后多 加戒备应当无事。”名忧尘转头对栾天策 说道。

皇帝点了点头,他帮着名忧尘将栾 嘉悦小心放到榻上,君臣二人跟着躺在 榻床里侧与外面,让小公主睡在他们之 间。这样的环护让栾嘉悦放下心,最终 疲了,闭眼沉沉睡去。

轻轻抚摸栾嘉悦软软的发丝,名忧 尘见这孩子在熟睡中仍然捏着他的衣角 ,眸光更显柔和。抬头,他见栾天策深 深凝视他,二人毫无预兆的目光相对, 好像都不知如何开口向彼此倾诉心里的 话,忍不住都是一怔。

“朕记得小时候也是这般哄着苓萱睡 觉的。”良久之后,栾天策收回目光,打 破沉默,他的语声里裹着怀念,带有苦 涩。

“皇上那时也乐在其中。”名忧尘轻 声说道。

“你别看那丫头如今性烈冲动,小时 候她很怕生,只缠着朕陪她玩。五弟很 喜欢把她的东西藏起来,然后在一旁看 着她着急;二哥体弱无法出力,每次她 都是哭着来找朕相助,朕最终也帮她找 到失物。不过在苓萱八岁之后,朕就再 没见她哭过,反倒是经常摆出皇姐的姿 态教训调皮的竣泓。”

栾天策说到这里,心情稍好,但他 脸上刚刚扬起笑容,目光又黯淡下去,“ 可是刚才那么要强的苓萱却哭了。她明 白和亲之后便与朕、与她母后,还有生 她育她的天都永别了。”

“公主的泪水代表她成长了,虽然骨 肉分离,但公主此去是为了两国百姓。 臣相信胡夷的大领主既然想与我朝修好 ,他定会好好善待公主的。他在求亲国 书中说此生永不纳侧妃,也足以看出其 真诚了。”名忧尘柔声劝道。

“那丫头对朕怀了别样的心思虽是大 大不该,但她怎能认为朕会因此看不起 或厌恶她?”

栾天策摇头喃喃说着,情不自禁握 住名忧尘的手。

“朕如今明白终日想着一个、念着一 个人,希望与他携手共白头、永生相伴 的滋味,又怎么会怪苓萱那个傻丫头付 出的真心?”

名忧尘没有说话,他感到栾天策掌 中的热度包着他的手,似快传进心中, 烫着他的胸口。默默凝视皇帝的幽暗眸 光慢慢垂下,避过对方露骨的剖白。

“竣泓走了,二哥不在了,如今苓萱 也即将远去他乡……她远嫁之时,朕一定 要亲自相送,护她出了京城再返。朕身 边亲近的人渐渐离去,剩不下几个了, 莫非朕逃不了自古以来身为帝王者‘孤家 寡人’的运数吗?”

栾天策垂头沉声叹息着说到这里, 突然飞快抬起头用力望向名忧尘,满脸 热诚与期盼。

“忧尘,答应朕。不管将来发生什么 ,你也要像这样待在朕身边,听朕说心 里话,陪朕度过漫漫长夜。”

名忧尘还是没有说话,他平静的神 情与依旧淡漠的眸光终于激动栾天策的 急躁与不安。

皇帝捏紧了掌中握着的手,好似催 促般使劲摇晃,终见名忧尘无动于衷、 正要再开口之时,耳中却听到一句与夜 风同样的轻柔呢语。

“我,尽量。”

几乎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栾天策瞬间忘了他原来打算说的话,怔 怔看着同样直直望向他的名忧尘,嘴里 心中细细嚼着对方刚刚说出的那三个字 ,想到这是名忧尘难得没有显出的疏离 ,好像他们之间从来没有阴谋算计与仇 视猜疑。

皇帝几乎痴了,名忧尘幽静的眸中 隐隐流动淡淡的光芒,他二人静静凝视 ,千言万语同时止在了嘴中。

“启禀陛下,大臣们在朝房候着了。 ”

杜成憬尖细的嗓音在殿门外悠悠响 起,栾天策先回神,他缩回手,接着小 心扳开栾嘉悦的小手,再拉着名忧尘下 了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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