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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却巫山不是云(71)

雨儿看了看同样红着脸的循、琴二人,笑着解答了大家心中的疑惑。“我也百思不得其解啊,所以便去问琴姐姐。你们猜怎么着,原来琴姐姐之所以原谅哥哥,竟然是被他手足无措、前言不搭后语的解释为何捉萤火虫的样子感动了。”

雨儿的解释,惹来大家一阵哄笑。

原来是这样。毕竟,真情是最能打动人心的。

陈方循大概是担心琴操难为情,便努力想办法转换着话题。

“今日听闻皇上重新重用司马光为相,已有废除新法的意思。大概,用不了多久,皇上便会招你回京了。”

子瞻听了陈方循的话,却只是微微一笑,“新法纵有不当之处,却也有很多好的建议,实在是不该全部废尽。”

陈方循又是无奈,又是迷惑,“这我就不明白了,莫非是你在这里过神仙般的闲适日子过惯了,只喜欢春种秋割的田园生活,而对金碧辉煌的朝堂已经不感兴趣了?在我的印象中,你并不是一个喜欢隐逸出世的人啊,既然如此,又为何要反对朝中权贵的建议,如此和自己过不去呢?”

子瞻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有些时候,我喜欢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呵呵,咱们不要谈这些了。今晚,咱们只谈风月,不论其他。”

看着子瞻微笑的脸上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一丝倔强和无奈,我不禁有些苦笑。

这个人啊,就是这样,满腹的不合时宜。明明看透世事的双眼却又有着稚子的天真神情,让人既感敬佩、又觉怜惜。

黄州是很美。然而风景之美,主要还是来自子瞻善于发现美丽的眼睛。

我们的家虽然温馨,但并不豪华。可他偏偏对这几间朴素房舍情有独钟。很多为他的诗词所迷惑、慕名而来的旅客一旦亲眼看见,往往会废然失望,发现临皋亭并不像他们想象中的那样浪漫。而他却常常开心的说:有时午睡初醒,不由得忘记其置身何处,窗帘拉起,可望见水上风帆上下,远望则水空相接,一片苍茫……

他经常对我说,由临皋可以望长江对岸武昌的山色之美。他有时会于清晨时分,芒鞋竹杖而出,雇一小舟,与渔樵为伍,消磨一日的时光。有时候,还难免被醉汉东推西搡或粗语相骂,而他却满不在乎,反而暗自高兴,“自喜渐不为人识。”有时候,也会过江去看同乡好友王齐愈,与朋友把盏言欢,畅谈平生。而有些时候,则屏退众人,自己独乘一小舟,一直到樊口的潘丙酒店,他发现那儿的村酒并不坏,而且盛产橘子、柿子、芋头,卖得又很便宜,常常开心的买好多回来,带给家人吃。

记得今年初春的时候,他曾经脱去长袍,换上轻便的短衣,到田中亲手种植庄稼。并称自己为东坡居士。每当他在辛劳之后,望着自己种下的青嫩的幼苗,都会露出孩子般开心的笑容。累极了的时候,便席地而卧,睡上一会儿,直到傍晚被往来的农夫叫醒。

如果在此时,他被曾经同朝为官的大臣们看见,他们一定会惊诧莫名,很难把这个随性、洒脱,拥有稚子之心的人同那个在朝堂上侃侃而谈、谈笑间便能机智喝退辽兵的苏学士联系在一起……

“朝云,你在想什么呢?你吃的太少了,再多吃一些。”子瞻一边说,一边为我夹了两块红豆糕,并细心的为我换了一碗热汤。

“呵呵,你还说我呢。你不也是一样嘛,吃得也不多啊。”我明明知道有些理亏,却仍然不放弃的努力狡辩着。

子瞻听了我的话,笑得十分无奈,“我就说你又在魂游天外吧……我已经吃了很多东西,早就吃饱了。只是你没有注意到而已。”

“好好好,我吃就是了。”我知道子瞻哄我吃饭的本领是一流的,挣扎到最后,往往也无法违拗他的意思。倒不如早些觉悟,主动投案。

那一夜,就在我们的欢声笑语中轻轻滑过了。

送走了循和琴操等朋友,我挑眉看着子瞻。

子瞻也是目光闪烁,一幅有话要说的模样。

“呵呵,你的礼物还真是别致,我很喜欢。”我笑着先开了口。

子瞻微微一愣,随即也笑了起来,“哈哈,你喜欢就好。不过……”

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我不禁笑了起来。“不过什么?我倒是很想听听你是怎么解释建议循去捉萤火虫的原因的。”

子瞻的眼睛转了转,笑得有些无奈,“唉,天地良心,我可没有建议循去捉萤火虫啊。我只是暗示他可以借萤火虫来向琴操表明心意。我觉得,有些事情,要自己亲自用心决定才好。这毕竟是他们两人一生中的大事,我怎么好随便建议他做什么呢。不过,我真的有些意外循会想出这么经典的办法,更让我意外的是,琴操被打动的契机竟然是循结结巴巴的模样。呵呵,仔细想想,却又觉得理所当然。无论外在的形式是什么,感人至深的不过真情二字而已。”

“哈哈,原来是这样。”我唏嘘不已,心中十分感动。“你有一句话说得很对,他们应该感谢彼此。”

“那你呢?没有话要对我说吗?”子瞻笑眯眯的看着我,眼中满是暗示的神情。

我轻轻一笑,拉住了他的手,“我当然有话要说——谢谢你,我……”

“我什么?”子瞻笑着打断了我的话,“要谢我就赶快去睡觉,并且努力做个好梦。”

“是,遵命!”我向他抱拳行礼,表情严肃。

“你呀……”子瞻无奈的摇头:“为什么总也长不大呢?”

“是啊,为什么呢?”

我俩相视而笑。笑弯了眉眼,也笑弯了腰。

翌日午后,子瞻外出去处理一些公务。过儿正在他的房中温书,明月则带着博儿在院中玩耍。

看着与宝宝年龄相仿的刘博,我的心里泛起一阵难过。我的孩子如果还活着,也该有这么大了。

为了掩饰自己突如其来的浓重的哀伤,我以给邈儿写信为借口,躲到了无人的书房中。我颓然的坐在书桌旁,茫然的发呆,心中纷乱一片。忽然间,我觉得很累,很累,仿佛行了几万里的坎途一般。我用双手捂住脸,合上了疲惫的眼睛。

正当我心痛已极、泫然欲泣的时候,朦朦胧胧的,我看到了子瞻温暖的笑脸。

“我会耐心的等待……”他的眼中满含深情,目光真挚又执着,“等到有一天,你愿意再为我弹奏动人的琵琶曲,会再次唱我写的词,会露出我期盼已久的迷人的笑容。我说的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子瞻,子瞻……”我喃喃低语,“我会努力的,为了幸福,我会努力的……”

我睁开双眼,活动活动手脚,并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心里的抑郁少了一些,觉得舒爽了许多。

为了让子瞻回家后见到一个气色更好的我,我决定再想一些办法来调节自己的情绪。对了,子瞻不是说过,他近来整理了很多故事吗,不知道书稿放在哪里。每次我一看到他的故事,心情就会明亮起来。那本他写给我的故事书,每篇文章我都耳熟能详了。还是找些新鲜有趣的来读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