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龙仰头，一口咽下杯中的茶水，看着空空的杯子，做了个鬼脸，“别人都说茶要品，但我觉得，我就是人们常说的不会喝茶的牛饮人。”
皇龙又给火龙斟满茶水，“爱品就品，不爱，牛饮也不错。”
“谢谢。”
“不用，只是一杯茶罢了。”
“不……”火龙抬起始终低垂的头，眼神中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其实，这句话我很早就想说了。谢谢您，给我了新的人生，如果不是您，我恐怕早已烂死在香港的街头巷尾了。”
皇龙看了他一眼，神情有些严肃，却未开口。
火龙继续说，“我那是高危职业，如果没有使用保险套，又没有固定的性伴侣，很容易感染脏病的。来到龙王社后我不是找水龙做了一个血液检查吗？”
皇龙微微颔首。
“那天，看见我HIV呈阴性，后期也没有发现抗体。只有我知道，那种感觉……就像是站在悬崖边上，悬崖下布满了朝上的尖利石头，我半个身子都悬空在外。这时候，一双有力的手将我拉了回来。”
火龙记得，那天是地龙崩了自己床上的那个人。但好玩儿的是，自己穿成女孩进龙王社那天一眼就认出来了地龙，地龙却没认出他，还调戏他……
在地龙看来，这不过是个小插曲。
但在火龙眼中，这却是一个征兆，一个他可以好好活着的征兆——
只要穿成女孩子，就不会有人认出他来。
他就安全了。
“既然如此，为何要改变？”皇龙问。
火龙似乎被问住了，睁大眼睛看着皇龙，眼中水雾就要弥漫。
“因为……”
强行让眼中的水雾憋回，火龙用力挤出一丝苦涩的笑颜。
“因为，我很自卑呢……”
自卑进了骨子里。
所以，拼命胡闹，拼命装女孩，用这种方法来掩饰自己的自卑。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自卑。
在喜欢的女孩面前，有多自卑。
自卑……
所以怎么也说不出“喜欢”。
在亚瑟海岛上的那一天，他说出了“喜欢”，只是因为他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连鼓起勇气，穿成男孩子进行的约会，都因为他的自卑慌忙终结。已经到一个极限了……他的自卑。
“所以，我想，万一，只是万一，我将来遇见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孩……”
很喜欢的，很喜欢的女孩，像喜欢小柠那样喜欢，比喜欢小柠还要喜欢的女孩。
如果，将来有这样的万一……
“我希望我不要是这副模样。”
男不男，女不女，心不甘情不愿的伪装。
皇龙起身，给茶壶中注入了一些水，看似漫不经心。
“那如果将来的某一天，你在街头撞上了以前的客人，你怎么办？”
火龙想了想，笑了，“其实我现在还不知道呢……不管怎么思考那一刻自己会怎么做，真正面临那一刻，行动上也会发生改变吧？既然如此，想那么多做什么？人们不是说，心里思考了上万遍的可怕事情，不少都不会发生，不是吗？”
他只是希望改变，人不能总是原地踏步。
而他希望与过去的那个懦弱的自己彻底决绝。
“怎样，都比将自己藏起来更好些。”
皇龙点点头，似乎笑了，“你终于能明白，很好。”
“您一直在期待这一天，是吗？”
“是吧。”皇龙轻轻笑着，靠在沙发上，“说来，我和你很像，都是从香港的最底层爬上来的。”
火龙想了想，“您这么说……似乎也是呢……我们中，除了您觉得碍眼的那个家伙干这行完全是家族职业，黑龙他们几个的家庭非富即贵，只有我们是从底层来的，不，正确的说法是底层中的最底层。”
皇龙点了点头，“我知道底层是什么样的生活，我也知道要来到这个位置要付出多大的努力。因而，我绝不会让我的孩子坠入那样的世界。我希望她能有好的生活，接受最好的教育，和一个有着光明前途的男人在一起。”
“但似乎事与愿违呢……”
“是啊……但这也没办法，我女儿身边忽然跳出一个麻烦的中年男人，那个中年男人在过去的时间里从未出现，却摆出父亲的模样对她管三管四，任谁也不会高兴吧？然而，父母的担心不会因为孩子的抗拒消失。”
“嗯。”火龙点点头。
“我和你有相似性，火龙。所以，在我心中，你和黑龙，我女儿一样，都像是我的孩子。”
火龙抬头直视皇龙，目光中有些懵懂，更多的，却是惊愕。
皇龙继续说着，“大概人对和自己有着相同境遇的人都有那么一丝感同身受。因而，我希望你能走出自己的束缚。”
走来，他轻轻拍拍火龙的肩，原本有着慈祥意味的神情变得有些可怕，“可是，走出束缚并不是说说，你真能面对恢复男人身份所可能遇见的那些事吗？”
火龙面容有些僵硬，但依旧微微点头，“总要面对。”
他笑了笑，笑容坚定有力。
总要面对。
总要走出这悲哀的境地。
如果走不出去，下一次，再遇见喜欢的人，他却依旧是个蜷缩在壳中的小丑，不敢说出喜欢。
皇龙点点头，“好。你可以走了，我会安排。”
“谢谢。”饮下杯中的茶水，火龙舒展了一下身子，“我还是觉得牛饮的方式更适合喝茶。”
鞠躬，他走出皇龙的办公室。
“火龙。”皇龙忽然叫住他，“我并不算救了你，我当时只是想要得到你的火药知识而已。这里是龙王社，又不是福利机构。”
“这真像您说的话。”火龙苦笑。
“我的意思是，选择成为火龙的，是你自己，而不是我帮着你成为的火龙。我要的，只是交易。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
“……谢谢。”
倒退出门，火龙轻轻合上门扉。头靠在门上，轻轻念出心底的名字，“小柠……”
短信提示音。
是二阶堂兰发来的。
“我们还是朋友吧？”
回复了一个“嗯。”火龙收好手机，哼着歌离开了总部。
小柠……
谢谢你今天陪我。
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好喜欢你。
作者有话要说：【忘了以前有没有说过，写亚瑟完全是为了火龙。
我对“伪娘”没任何偏见，也很喜欢穿着裙子漂漂亮亮的火龙，但这有一个前提，那就是这件事是火龙真正愿意做的事。
但是，他愿意吗？
明显不是。
亲们还记得来实给黑龙庆生的事吧？第二天，衣服被黑龙那啥的来实去找火龙借衣服，火龙当时听见来实决定和黑龙和好并留在黑龙身边后，出现了短暂的崩溃，而后说了这样一句话，“我究竟希望他们怎么样？我是个女的，我必须装成女的……我是四天王啊”。
太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