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头地板硬邦邦的,偏偏稍有动作就会发出咭咭的杂声,空气中还飘散着淡淡的霉味,柳碧月辗转反侧,始终没办法顺利沉入梦乡。
好不容易眼皮慢慢垂下,迷迷糊糊间,耳畔处一阵异样,柳碧月猛然张开了眼。
柔软易碎,似云锦,又似绣帕,她抬起手将左鬓处多出来的东西摘了下来。
尽管视线一片灰暗,但轻描着手上的轮廓,柳碧月还是判断出来了。
是一朵花。
柳碧月心沉了下来,她起了身,点亮了房里唯一的灯盏。
晕黄的灯光在薄脆的纸门上剪出一道修长突兀的身影。
柳碧月没有感到害怕,只是冷声道:”你太失礼了。”
“没吓到妳吗?真可惜。”
纸门被拉开,少年一身黑衣彷佛沾染了夜色,衬着他的身形格外俊朗,柳碧月看过去,细腻如玉的脸庞丝毫没有半点愧疚和慌乱之意,一双桃花眼还似笑非笑,在微弱的灯火中透出狡黠的晶亮。
“是师兄吩咐的?”柳碧月退开了几步距离,尽管半年露宿在外,但女子该有的贞节意识她可半点没忘。
“妳丢了东西。”华年没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反而用下颚点了点柳碧月手上的石榴花,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柳碧月这才看清,那朵石榴像是经历了最残酷的折磨,高傲的茎叶上只剩下几朵可怜的花瓣。
敢情他一直跟在自己车后,还拾起了被自己扔掉的花?柳碧月心里顿生一股无名火。
“我不会再丢了,你回去吧。”对少年毫无逻辑的偏执,柳碧月是好气又无奈,现在的紧要任务还是打发这个不请自来的家伙吧。
华年随意靠在纸门边上,没有离开的意思,道:”我要离开谷了。”
“我知道,师兄有说。”难不成是来作个了结的?柳碧月越想越不安。
许是柳碧月防备之意太明显,华年眨了一下漂亮的睫羽,露出一个自以为纯良无害的表情,在柳碧月看来却是狐狸忘了藏耳朵,只听他漫不经心道:”我刚才发现我们正好同路,结个伴岂不更好?”
“不好!”柳碧月下意识驳斥,却再看到少年微眯的双眼,急忙改口道:”现在三更半夜,华公子此般前来实在不太合时……”
柳碧月说着,一面用手呜住了小小地呵欠,道:”我们明日在说好吗?”
逐客之意已不言而喻,华年原本只是想来作弄她,但想起两人男女有别,自己的行径的确太过唐突,也不知道之后柳碧月会不会一怒之下回去跟慕莲告状,
“那就明日吧。”华年看着少女单薄的身形,点点头道。
听到纸门关起的声音,柳碧月如获大赦,空气中陌生的男子气息让她的贞节意识来到了前所未有的最高点,
她从首饰盒里拿出一条有铃铛装饰的手绳,用牙齿咬断了绳子,在细心地将绳子挂在门边的两侧,这样一来,在有人不请自来的话,她才能实时做出反应。
回到了被窝,柳碧月用被子将自己死命裹紧,再将一把匕首藏进了袖里,这才安心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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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柳碧月一早就上了马车,当然,马车盖头上多了一个人,楚翰见柳碧月不反对,只能继续驾车,而柳碧月自然不介意让少年在上头日晒雨淋。
离柳家还有至少半天的路,柳碧月算算也差不多,果然,大概到了中午,她开始出现手脚无力,面色苍白的病状。
楚翰注意到她的异状又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暂时在一处县城城门附近歇息。
“小姐,我去找大夫!”楚翰等不到柳碧月出来,急得不得了。
待人走远了,一个俊朗的身影才从车盖头上晃了下来。
隔着素色的车帘,隐约能看见少女单薄的身影。
“苦肉计?有必要吗?”他勾起嘴角,语带嘲讽。
在车厢里装病的柳碧月懒得理他,八成是昨天被他看见自己偷服药了。
“我不懂啊……”华年故作胡涂,一对本该温柔的桃花眼却狡诈地瞇起,只听他叹道:”妳一个千金小姐不好好作,学人家玩心计装病……难不成你的家人是猛兽吗?劳你这般大费心机?”
柳碧月没有出声,她自然不可能将柳家的隐密告诉给一个未知杀手。
其实,当初不只是马车上的茶被动过手脚,之后柳碧月又在紫烟替她准备的几件贴身衣物里发现了被拆线过的痕迹,剪开一看,里头竟是干燥过的草药泥灰,她立刻将所有证据交给慕莲检查。
记得那时,慕莲皱眉道:”这不是毒,是中药,莲子、桂支,麻黄…….拆开来都很常见的中药,可合在一起就有问题了,长久服用会造成脉像浅弱、病症杂乱,制造出一种重病的幻觉,事实上只要一停药,所有病症都会消失,这应该是假病之药吧?师妹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柳碧月很聪明,当下就整理出了来龙去脉,柳长老果真好打算,自己女儿身不方便不说,若又成了一个病秧子,未来柳家还有自己的立足之地吗?这比要她命还要阴险!
此次回去,为了怕柳长老他们看出端倪,她便重新调配出那帖药,在柳家马车上混入三餐服用,成功营造出自己中计的错觉。
柳碧月认为戏要演就演全套,所以这事连楚翰也不知情,被华年瞧见纯属意外。
作者有话要说:準備要進入新階段了~~角色屬性提示很重要喔~~ = 3 =
☆、第十一章 回家
楚翰请了大夫,却被柳碧月推拒了。
柳碧月一版正经的告诫楚翰道:”若旁人问起,你就说我水土不服,一直都是这样。”
楚翰虽然不明就里,但基于对柳碧月的忠心,他还是默默应下。
华年见了不屑道:”听话又省事,怪不得柳小姐那么喜欢狗。”
柳碧月拉开车帘,呼吸着外头的空气,一张脸苍白着懒得回话。
大概是今日的柳碧月异常冷漠,华年心里竟升起一股焦躁,他面色别扭道:”我说阿,好歹咱们也相处了半年,一会就要分道扬镳了,妳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柳碧月淡淡瞥了他一眼,现在药性上来,她忙着调适,哪有心思去想什么离别依依。
她拿起绣帕,擦了擦额头不存在的汗水,对自己下药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阿……
“喂!”
马车一阵摇晃,少年沉着一张俊脸,不知何时已来到自己面前。
柳碧月不禁蹙起眉,男女有别,两人此刻的距离有些踰矩了,她几乎可以清晰地观察他瞳孔的颜色,浓黑如墨,容不下任何光彩,就如同它的主人。
不过剎那的分神,腰间一紧,柳碧月迅速退开,一双美目恶狠狠地瞪着华年手上的东西。
黑色紧致的袖口上,修长白皙的手掌像是一个精致的托器,本该系在腰间的淡紫色素纹香囊被他合在掌心里。
“这个送我作个纪念可好?”
少年勾起淡绯色的嘴角,一边随意地把玩起香囊,淘气天真的模样让人很难开口责怪,柳碧月却是勃然大怒,女子贴身之物怎能随便夺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