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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不厌(96)

“那又怎样。”江言目光凛冽,“若无漏处,别人下套又怎会往里面钻?堂堂三品侍郎,因为一个贱妇落得这般下场,老夫只能说他们活该。”

*

往后两日,世家官员见到秦瑨都老实很多,说话亦讲起了分寸。

直到上元节宫宴这晚,他们依旧很客气,端着笑脸跟秦瑨一行人打招呼。

众人喜气洋洋,似乎都放弃了彼此的成见,然而大家都很清醒,现阶段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朝庭的规则便是这样,势弱的时候低头,势起的时候又会飞身起来撕咬对方一口,大家都虚伪至极。

因着上元节和千秋节是同一天,每年的宫宴礼部都会着重布置,热闹非凡。

这次参加的宫宴的官员依旧是五品之上,奢华雄伟的蓬莱殿内,高髻云裙的宫人们手执金壶穿梭在席间,为他们添酒助兴。

高台上倩影萦绕,裙裾飞舞,丝竹阵阵欢腾,时而婉转如莺,时而气势磅礴。

纤纤红腰,晃如重影,身躯扭动间令官员们心潮澎湃,时不时拍手叫好。

姬瑶端坐在正首位,一袭朱红宫装明艳如火,宽袖上衣叶形领,其下束起挺耸的雪脯,头上珠钗华贵,和同色金丝镶嵌红宝的项链相衬,加之一张楚楚动人的脸蛋,雍容华贵,让人禁不住流连侧目。

她伸出纤白的指尖,拎起一块蜜饯送进嫣红的小口,注意力并不在舞姬上,而是若无其事的瞥向秦瑨。

秦瑨一身紫色官袍,坐在右侧首位,捏着酒杯,眉眼寡淡。

余光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他顺势望去,恰巧对上了姬瑶的眼神。

热闹的气氛中,两人静静相望。

姬瑶看了一会儿,如云堆砌的发髻下,一张小脸微微泛起羞赧。

在一群老头子中,秦瑨愈发英气俊武,让她心头欢喜。

早先她怎么没留意呢?

如是想着,姬瑶含羞带怯的垂下眼睫,开始期待着自己的生辰贺礼。

半个时辰后,曲乐歌舞渐渐停下,到了百官进献千秋贺礼的程序。

宫人手托檀木盘,其上盛着各色贺礼,在徐德海的宣禀下,按品阶高低逐一走过御前。

那些贺礼雍容华贵,却无甚新意。

饶是如此,姬瑶依旧眉眼含笑地对待,不想寒了臣子的心。

然而当宣到秦瑨的贺礼时,她唇角的弧度遽然冻住,随后缓而慢的垂下来。

“宣平侯秦瑨,献金珠一斛!”

在无数宫灯的映射下,那斛斗大的珍珠熠熠生辉,散发着温柔内敛的金色光芒。

尽管极其珍贵,可依旧打动不了姬瑶的心,甚至让她平生一丝厌恶——

秦瑨言而无信,没有送她想要的金钗。

男人嘴,还真是骗人的鬼!

可到底为什么要骗她呀?

不就是一支金钗吗!

失望席卷而来,化为怨愤,让姬瑶不禁蹙起黛眉,往后的进献再没听进去。

她一遍遍揪着裙襴,心头火气越烧越旺。

好不容易等到进献完毕,宫宴再开,她仰头便喝了一盅烈酒,瞬间呛的眼眶含泪。

不知什么时候,秦瑨已然离席。

姬瑶盯着空荡荡的位置,更是恼怒。

她手一勾,命身旁的宫人给她倒满酒,执起酒盅正欲一醉方休,徐德海上前说道:“陛下,宣平侯求见。”

好呀,这家伙还敢来?

姬瑶撅起朱唇,磨刀霍霍,随徐德海离开。

她是个喜怒难遮掩的人,情绪都写在脸上。

太傅江言坐在下面,敏锐的将她的情绪变化尽收眼底,随后看了一眼秦瑨的位置,斟酌少顷,亦跟着起身离开。

外面正在化雪,空气湿冷,凉入肌理。

殿后有一处小巧精致的花园,云松苍翠,一滴滴往下落着雪水。

江言一边走,一边四下张望。

这厢刚走到曲径通幽的小道上,前面就是望月亭,江言倏尔被一个人影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正是徐德海。

徐德海怔愣少顷,含笑道:“太傅大人怎么在这里?”

“宫宴憋闷,我又一向不喜欢歌舞,便出来逛逛。”江言若有所思的看向徐德海身后,“陛下可是在那边?”

徐德海眉眼间掠过一丝异色,很快又被他抚平:“陛下醉酒,在望心亭休息呢。”

“陛下没事吧?我去看看。”

“诶……”徐德海连忙挡住江言,赔笑道:“陛下说了,想一个人静静,谁都不许叨扰,还请太傅大人回去吧。”

话都说到这了,江言自是不能擅闯,一颗心七上八下,忍不住多问一句:“里头可有旁人?”

徐德海一呵腰,神情真挚:“太傅大人说笑了,陛下谁都不见,怎么会有旁人呢?”

江言半信半疑,却不能多说什么,意味深长的瞥了一眼羊肠小道的末尾。

踅身离开后,江言在四下找了找,并未发现有别的路径可以通往望月亭。

这园子不大,亦没有发现秦瑨的身影。

这就怪了……

*

于此同时,幽静的望心亭内气氛剑拔弩张,姬瑶紧盯着秦瑨,浓艳的眉目染满愠怒。

“你怎么还敢叫朕出来,不怕朕治你个欺君之罪?”

听到她怨愤的话,秦瑨无奈叹息:“陛下还是这么沉不住气。”

姬瑶本就烦闷,瞪他道:“朕都生气了,你还敢继续教训朕!”

她翦水般的瞳眸倒影着灯笼的光影,亮晶晶的,除了愤怒,似乎还参杂着几分委屈。

秦瑨的心尖又开始不受控制的酸涩起来。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连忙从左边宽袖掏出三个红绸锦盒,随后再从右边掏出三个。

如此一来,惊呆了姬瑶:“你……你装这么多锦盒作甚?”

秦瑨没说话,把六个锦盒整整齐齐放在石桌上,微抬下颌,示意姬瑶将其打开。

姬瑶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咬着唇心看他几眼,这才探过手去。

一个一个打开锦盒,她朱红的唇微微张开,面露惊奇之色。

六个锦盒里摆放着六只金钗,皆是金丝花叶的款样,细看却有不同,其上的珠宝,昆虫的样式排列皆有不同。

姬瑶纤长的眼睫眨了眨,开口时嗓音轻细,再也找不到火气:“朕还以为你忘了呢……”

“臣可不敢忘。”秦瑨长身玉立,唇畔挟着若有似无的笑,“臣不知道陛下究竟喜欢哪一款,就让工匠把类似的款样做了一遍,今日全都送给陛下。”

他的声音少了冷漠,多了些温和的宠溺。

夙愿终于得偿,而且还有这么多,姬瑶心满意足,缠上他的眼神,一双含情目顾盼生辉,柔声柔气道:“谢谢……”

“臣应该做的。”秦瑨望着姬瑶,滞了滞,目光深沉道:“生辰快乐。”

生辰快乐……

如果姬瑶没记错的话,她十岁遇见秦瑨,一晃八年过去,她已经满二九年华,这还是第一次听到他的生辰祝福。

往日她身为公主时,秦瑨和她不对付,若不是先太子拽着他,他绝对不会参加她的生辰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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