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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不厌(36)

张邈摸了个空,一抬眼,即刻对上秦瑨阴鸷狠戾的目光,如毒蛇一般,让人胆寒。

“二爷,这是最后一次。”

沉澈的嗓音,没有丁点温度,犹如阎王下的最后通牒。

张邈嘴动了动嘴,在秦瑨的震慑下竟没说出个字来。

如此气势绝非凡人所有,携着身居高位者的傲慢,还有执掌生杀掠夺的魄力。

有那么一瞬间,张邈甚至怀疑起自己的判断:眼前这人,该不会真是叱咤黑市的贺七爷吧?

秦瑨没再理会张邈,将姬瑶打横抱起,阔步走上游廊。

张邈盯着他们的背影,不死心的叫来镖头,厉声问道:“刚才那位,当真是贺家七爷?”

“自是贺七爷。”

镖头其实也未曾见过贺七爷真容,但道上有规矩,见信物即可放货,刚才那位有信物,自然毋庸置疑。

张邈眼见问不出名堂,宽袖一甩,带着气来到侄儿的院落。

看到躺在床上形容枯槁的少年,心情方才好一些。

两年前,他本能一举毒死侄儿,谁知这小孩儿命大,一直苟延残喘。不过人已成废物,他就没有再脏自己的手。

如今终于要死了吗?

张邈站在人群最后,冷冷扯了扯嘴角。

“儿啊!我的儿!”

张允老泪纵横,派人叫来附近的名医,可惜已无回天之术,只能早些准备后事。

可张允就这一个儿子,自是不肯放弃,遂又派人去了白云观请了道长过来。

时至晌午,日头愈发毒辣。

道长迅速为张允的儿子诊脉,又掐指一算,闭眼说道:“此子还有救,须找一个命贵之人冲喜。来前我看你府中紫气冲天,定是有位三星高照之女,方可拿来一用。”

张邈从来不信怪力乱神,听这道士所言,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而张允救子心切,慌忙问道:“此女在哪?姓谁名谁?”

“莫急,待我替你一寻。”

道长徐徐起身,宽袖一震,手执罗盘迈步而出。

张允一行人紧跟其后,众人围着大大小小的院落转了好几圈,直到日头西斜方才停到明华院外。

道长站在众人之首,拂尘一甩,目视前方,“福女就在此院之内,乃萍水相逢之缘,若就此错过,令郎便再无生机。”

张允见状,牟足了的心劲顿时泄去大半。

住在这个院子里的女子,又是萍水相逢之缘,那岂不就是贺七爷的夫人柳青青?

众人很快折返回小少爷的院落,张允瘫坐在圈椅上,整个人的精神气都没了。

若这命定之人是个婢子,怎么都好说,偏生是贺七爷带来的女人,这可怎么办才好?

恍惚间,张允突然想到了什么,目生邪光,看向一旁的张邈,“你刚才说,那女子不像是贺七爷的夫人?”

张邈低头啜茶,“肯定不是,谁家的夫人成亲多年还是个雏儿?大兄方才不是不信我吗?”

“信,我信。”

现如今张允哪还会去分辨孰是孰非,张邈的话对他来说就是打消他内心顾虑的一剂良药。

他嗫嗫自语:“既不是夫人,这就好办了……”

张邈斜眼看他,“大兄想怎么做。”

张允思忖万千,命人拿来一个紫檀木匣,打开一看,里面装着满满一箱金条。

“二弟一向能说会道,这件事你帮我办,拿着这些去买那个女人。贺七爷是个商人,不会跟钱过不去。”

他这次出手极其大方,就是那九十九副紫河车也不值这个价钱。

张邈随意捡了一块金条,在手里掂了掂,若有似无的笑笑,“大兄说的极对,只要有钱,还愁没有红颜知己吗?”

一刻钟后,张邈抱着木匣回到自己的院子。

时至傍晚,屋内燃起了明亮灯烛。他坐在圆桌前,再次打开匣子,纤长的手指拂过一根根澄黄的金条。

想当年他赌输了钱,找张允去借,可那人连一根金条都没舍得给他。如今却因为神棍的一句话,一下子却拿出这么多,还真是救子心切……

张邈拿出一根金条,放在嘴里狠狠一咬。

不过他可不准备跟贺靖谈判,更不会将这箱黄金给他。

不就是一个女人吗?

他有的是办法。

***

入夜,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本就临近五毒月,空气开始闷热,再掺点湿气进来,愈发让人难受。

姬瑶洗漱完在妆台前坐下,手持篦子梳着头发,月白中衣紧贴身形,显得腰肢纤秾合度。

她眼光柔柔,凝着铜镜中那抹魁梧的身影,细声问道:“离开南漳后,我们接着去哪儿?”

秦瑨坐在紫檀嵌螺钿的园桌边,低头擦拭着佩刀,只留给她一道锋锐的侧颜,“继续往西北走。”

姬瑶想了想,“那到陇右还需多久?”

秦瑨如实道:“若我自己,不过也就几天功夫,带着你那就快则一月,慢了就不好说了。”

姬瑶一听,狠狠剜了镜中人一眼。

早晨还承诺对她好一些呢,结果说话还是这么难听,话里话外都是她拖后腿了。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哼。”姬瑶将篦子往妆台上一砸,躺到床榻上用被子把头盖住。

秦瑨侧目望着她,有些摸不到头脑,方才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来气性了?

他试了几次,终是没有问出口,淡淡道:“明日一早我们就出发,快些休息吧。”

室内安静下来,只有烛影摇摇晃晃。

过了一会,秦瑨本以为姬瑶睡着了,殊不知她又探出脑袋,困顿的双眸凝向他,“你不睡吗?”

秦瑨乜她一眼,后又低头看向自己的佩刀,手中绢布反复擦拭着刀鞘纹路,一沟一壑,不知重复了多少遍。

“最后一日了,还是稳妥些为妙。我不睡了,在这守着,以免节外生枝。”

姬瑶心觉有理,“那……那你别离我太远……”

“我就在这,你快睡吧。”

“嗯……”

昨夜姬瑶本就没睡好,不过一刻钟,人便去会周公了。

察觉到她睡熟了,秦瑨这才放下佩刀,揉了揉沉闷的太阳穴。

傍晚时分他就想带姬瑶离开这儿,可一想天马上快黑了,出了南漳城外面都是崇山峻岭,万一遇到野兽可就麻烦了,斟酌之下还是决定明早再走。

明明很疲惫,秦瑨却没有半分睡意,一颗心上蹿下跳,总是安静不下来。

躁动,不安,前所未有的混乱。

只要他闲下来,昨晚的光景就会萦绕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不敢看她,更不敢再与她同榻而眠……

一股陌生的无力感席卷着秦瑨,他摇摇头,闭上眼,努力摒除杂念。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一股奇怪的香味突然凭空传来。秦缙倏尔睁开眼,只见室内已烟雾缭绕,犹如陇上一层如梦似幻的白纱。

一股不好的预感袭来,秦瑨捂住口鼻,迅速行至床榻前,晃了晃姬瑶,“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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