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商忽转向穆虞叩头道:“穆兄,若我此番有何差错,请务必替我阻止师兄,告诉他,师父他老人家从没怪过他,让他回七情谷替师父守墓吧。”
“你竟是个痴人。”穆虞摇头叹道,“罢了,明知山中蒙你救了我与莫行性命,既有所托,必当效命。”
“多谢。”端商再次叩头道,又转向郁韧问道:“现在可以开始吗?”
“随时。”郁韧道,“不过,得选个宽敞些的地方。”
说罢,轻身跃上树梢望了一回,见一处溪流岸边倒还宽阔,仍跃回地面,将端商一把横抱起来,道:“走吧。”
穆虞等亦随他身后。
来至岸边空阔之处,郁韧划开阵法,金黄色的光芒如满月一般,落在青绿的草地之上。
布阵妥当,左手抓起端商肩膀,带着他一同跃入阵法之中。
穆虞等便在外等候。
金黄的光芒沿着满月的痕迹缓缓流动,渐渐地越来越快,陡然卷起一道光帘。
这光帘初时只如瀑布一般垂流而下,很快便如布幔一般升卷起来,足有五尺来高。
不一会儿又有几卷或高或低的布幔似的光帘卷起,这些光帘有的向左、有的向右,交错杂乱,却都急速地卷动上升。
郁韧立于阵中,脸色渐渐变得越来越红。
而端商端坐于阵中,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正忍受着巨大的冲击。
“公子,端公子他恐怕禁受不住了。”莫行在外急道。
“看这阵法如此凶猛,若冒然行事,只会玉石俱焚。”穆虞蹙眉道。
数道光帘更加急速的卷动翻升,郁韧太阳穴附近青筋爆出,端商的脸色已化作死灰。
“不好!”穆虞道,“异士,快停下阵法!”
郁韧却似未闻,更加驱动阵法。
光帘升至极限时,突然如烟火一般四下分散,无数流星般的光珠纷纷坠落。
新的光帘升起,又化作无数流星坠下。
端商突然喷出一口鲜血,足有一尺来远,摇摇地倒在了阵中。
“端公子他……”莫行大惊道。
“异士,快停下!”穆虞在外大声叫道。
“戾气不散尽,此阵是停不了的!”郁韧的声音传来。
“戾气?”穆虞道,“如何散得?”
“吞了他的元气、他若能撑得下来就能活。”郁韧道。
“有别的办法吗?”穆虞道。
“用另一个人的元气消散戾气。”郁韧道。
“好。”穆虞道,提身跃入阵中。
“公子!”莫行、何昭晔等人大惊失色,忙去拉时,穆虞已在阵中了。
“公子,我们也来!”
何昭晔、莫行、阿修、余兴皆跃入阵中。
“你、你们不必……”端商勉强爬起身来,却再坐不得,又倒了下去。
穆虞等在阵中,只觉被那股戾气携着令人战栗、吞噬一切的凶煞紧紧地裹住了心神,越是抵抗,越是裹得更紧。
“你们还真是不怕死。”郁韧冷笑道,走至穆虞身侧,抓住他的肩膀将他一把掼了出去道:“有他们几个就够了,你最好留着这条命。”
穆虞回身惊奇地望着他,只见光帘更加高高卷起,光珠四散、如火花一般。
光帘忽然狂乱地四处急窜,何昭晔等被这光流击中,立刻倒地不起。
阵中几人横七竖八地躺倒在急窜的光流之下,穆虞欲再跃进阵中,却被一道光壁弹了回来。
“师父……师兄……”端商趴在血泊中唤道。
他手边的长箫忽然飞了起来,沉沉的箫音缓缓传了出来。
不一会儿,这箫声转如深谷中的泉水般空寂、宁静。
随着箫音不断流出,阵中急窜的光流渐渐消散,终于如沙粒般隐没了。
端商望着空中的长箫,惊讶不已。
他没有看见任何一个人。
但是,这箫音却异常熟悉。
“师父……”端商唤道。
“好孩子,以后七情谷就交给你了。”空中传来一个空茫的声音。
“师父、是师父!”端商急急爬起身来,望向空中大声喊道:“师父!师父!”
满山静寂,那个熟悉的声音再也没能听见。
“这是师父的魂魄之力吗?你总是不放心我啊……”端商终于不再呼喊,抚摸着手中长箫缓缓道。
“先试试你的法力吧。”郁韧在旁道。
端商望了望他,试着运起法力,果然感到法力自体内涌了出来。
“你运气不错。”郁韧道。
“多谢。”端商向他拱手道,突然身子一歪,栽倒在地。
“端兄!”穆虞忙上前扶起他。
“这阵法真是厉害。”郁韧道,“他死不了,不过受了伤,又伤了元气,得养几天了。”
何昭晔、莫行、阿修、余兴等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
“大家、都、都没事,那就、就好了。”莫行捂着胸口,语不成句地道。
这一次乾坤幻化阵,虽然凶险万分,好在大家都还保了命在。
不过是伤的伤、痛的痛,于是一行人便暂于山间休养,待恢复一些,才同往立陶城。
七日后,南竹出兵立陶,一场大战就在眼前。
“你还要去吗?”穆虞向端商问道。
“师父遗命,自然要去的。”端商道。
“他的琴音可有其他的克制之法吗?”穆虞道。
“琴之为声,本无情无欲,皆因人心七情难泯,才会为琴音左右。”端商道。
“原来如此。”穆虞点头道。
“若人心中无欲无求,无悲无喜,自然不会被琴声左右。”端商道。
“端兄的心境非常人能及啊。”穆虞叹道。
“穆兄过誉了。”端商道。
“今日我与端兄同去如何?”穆虞道。
“这是师门之事,不敢有劳。”端商道。
“那个黑衣魁梧之人想是令师兄特意用来扰乱端兄箫音之人,且他攻势凌厉、又迅疾难避,若再中他一掌,恐怕……”穆虞道。
“那也是我师门命数已尽,怨不得别人。”端商道,“穆兄在乾坤幻化阵中险些因端某而有损,断不敢再让无辜之人涉险。”端商道。
“如此,那端兄一切多加小心。”穆虞道。
“告辞。”端商道。
两军对阵。
南竹军中果然又搭起了一个高五尺、宽两尺的高台,罩着鲜红的绸幔。
何质身着刀剑不入的荼炎袍,端坐于遗引之后。
高大魁梧的黑衣人立于他身侧。
哀戚的琴音响起,奉治军中士兵们摘了盔、弃了剑,哀声一片。
一匹白马疾驰而来,在奉治军前停下,缟白衣衫的身影坐于马背之上,一根石黄长箫抵于唇边,春风般的和煦、繁花绽放般的愉悦自他长箫中缓缓流淌而出。
琴音嘎然而止。
“师弟?”何质吃惊地立起身来道。
“师兄,多日不见。”端商向他道。
“这封妖掌天下无解,你、怎么可能?”何质仍是不可置信的模样。
“多亏了师父在天有灵,今日我们才能再见。”端商向空中一揖道,“师兄,奉治已非当年的奉治,水西的百姓们早已在奉治扎地生根,奉治与南竹接境之处,皆是我水西的乡土,你真的忍心用水西百姓的鲜血来填满当年的仇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