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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莲封(1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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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红芙仍去看那个死魂。

他还在冥河边等着。

我便也坐在她身旁,百无聊赖地空踢着双脚。

“你又不喜欢他,总看着他做什么?”我随手摸了摸冰凉石头旁盛开的几朵曼珠沙华。

它们中也没见一个长劲的,看来是徒然花开花落罢了。

这漫漫花海之中,不知还要过多久,才能长出一朵出息的花来,能与我们做个伴。

“他的妻子也已死了,却总是不来,恐怕是绊在人间了。”红芙轻声道。

“多半是了。”我漫不经心地点头道。

“像他这样的人,倒是少见得很。”红芙又道。

我自然听得出,她这声音里有多少倾羡与怅惘,不免安慰她道:“你也会有的,不必羡慕别人。”

当然会有。

等我们去了人间,我一定会给她好好物色一个。

然后,用尽我的一生,为她守护她的赤诚。

自然,最重要的,就是找一个阳光充足、水露纯净之处,好好将她的伤调养好。

红芙却沉默着,半晌方寂寂道:“红萝姐姐,为什么我们会锁在这冥河边,你、知道的吧?”

“哦,你说那个啊……”我不经意地道。

这冥府中不知已流传了几万、几十万年,那个久远得早已分不清真假的、旧得发黄成渣的、关于曼珠沙华的诅咒的故事。

“不过是个传说罢了,你想它做什么。”我跳下石头,拍了拍红衫上的尘灰道。

“为什么这里总是只有我们俩呢?”红芙悠然道。

为什么只有我们俩?

原先并非只有我们俩。

还有一株,她亦化了人身。

比我还早了七百年。

她的名字,好似是唤作红夜。

我初得了人身时,也曾望过她几次。

她却只坐于大石上,望着接引之路上的死魂发呆。

从未开口说过一句话。

至于她之前是否还有过,我却不得而知。

偶尔去冥市闲逛一回,似乎也听过一些或有或无的传言,谁知道是真还是假。

“红夜她、真可怜。”我还未曾回话,红芙又叹了这么一声。

红夜,她是挺可怜。

她爱上了一个死魂。

他徘徊在接引之路上,迷茫在火红的花海之中,不愿离去。

于是,遇见了红夜。

那个死魂答允过她,了结了死魂的审判后,一定会再回来。

他当然没有回来。

谁能受得终忆城噬骨至痛?

于是,红夜每日在接引路旁等着他的轮回之身。

将从前的记忆给他看,将从前的承诺给他看。

他记起来了。

他又承诺了她。

说起来,那个死魂于红夜倒似确有些真心。

他哭的样子,确是很伤心。

虽然,他已死了,并无一滴眼泪。

我曾远远望过一次。

那已不知是他第几次的轮回。

这样一个死魂,若换了我,早在第二次时,就已一镰刀将他劈了个碎了。

可红夜,却无数次地相信、几百年地等了来。

因着那个流传久远的传说,她大抵以为这便是她与他的宿命。

我不得不深深地怀疑,这冥河的水氤氲成气,已毒坏了她的脑髓。

她从不理会我,每日里只望着那条接引之路。

我便也不去扰她。

终于,那一次,那个死魂自终忆城回转,带着与她数次轮回的记忆。

于是,冥主派出了镇狱鬼使。

地狱熊熊的业火,将两个魂灵烧成了万劫不复的飞灰。

曼珠沙华,妖艳却深情的幽冥之花。

她与她的情人,可以相遇相恋,却不可相守。

那样无稽的传说、残酷无情的诅咒,不知究竟自何而起。

这些皆已无从追究。

而冥主,幽冥境中独一无二的权威,却将这一诅咒当做条律,严格地执掌起来。

将红夜做了这条律的生祭。

红芙也因那一场混乱落下了再不能痊愈的病根。

红夜之前,或许也曾有过吧。

只是,却是非我所能见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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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萝姐姐,若是也有一个人待我这么好,我也愿意的。”

红芙稚嫩的声音说着这样幻梦般的话语,是在她方自冥河之水的伤痛中好转不久的时候。

她坐在同一颗大石上,望见了一个男人,抱着一个已死去的女人纵下了深崖。

“会有的。”

我用与她一般稚嫩的声音道。

“红萝姐姐,那你呢?”

红芙纯净、明亮的双眼望着我,似乎点亮了这永世昏暗的幽冥青空。

我很欢喜这样的一双眼。

也很欢喜她望着我的模样。

“我?没想过呢。”

我笑道。

我只想早些修成最厉害的妖精,好将她守护得更好一些。

“对了,这些给你。”

我自袖中掏出她央了我的绣花绷子、绢布、细针和各色彩线。

“啊,这么多!”

红芙很欢喜。

微笑也显得有了些力气。

“你喜欢就都拿了去,只是,别太累着了。”

我见了她如此,自然也欢喜得很。

她便是自那时开始,一针一针绣了许多。

终于有一天,为我绣了这红锦金凤。

这一年来,她更出息了,竟将曼珠沙华的掉落的花瓣收了来,一针一针缝了起来。

“这花瓣如何缝得?”我奇道。

“你看。”她道,将手中正在缝制的花瓣与我看。

那金线密密地挨着,若非她指引于我,我根本未曾望见有缝过的痕迹。

而更令我惊讶的是——那花瓣竟丝毫未有破损。

“你如何做到的?”我更是惊奇。

“我缝绣了这些年头,终于练得了,这样的针脚,可防得了。”红芙抬眼望着我微笑道。

“防得什么?”我又有些不明白了。

“以后你自会知晓的。”她只道,仍低了头缝了起来。

我望着她,只觉莫名,她有何事,还要这般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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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萝姐姐,走吧。”

红芙自石上立身起来,向花海深处走去。

“不看他了吗?”我笑道,便也跟在她身后。

“嗯。”她只轻轻回了一声。

我回头望望,那个死魂还等在冥河边上。

冥水中刺骨的寒气从未停歇过,他抖得已经很厉害了。

再这么等下去,冻得意识模糊些,被那陆续而来的死魂们挤一挤,掉进那冥河水中,生生做了这河中冤鬼亦不是不可能的事。

倒比红夜的那个冤家看起来可靠些。

纵然不被挤到那冥河中去,他日日在那儿杵着,自会有鬼差来寻拿。

他是候不了多久了。

我跟在红芙身后,向火红花海深处走去。

今日的花海似乎比平日的更深、更远,甚至有些摇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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