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姑的形容让长情有些忍不住想要发笑。
这倒的确是,爹虽然手上功夫不差,但又怎能与有着妖血之力的母亲相比,倒不知母亲又是如何才会看上的爹。
甚至不惜承受妖界的唾弃与骂名也非嫁给爹这么一个人类不可。
“但最后却是因为有你爹,才保全了整个木青寨,保住了木青寨的宝物。”说到这最后,巫姑本是因美好的回忆而变得颇为轻松的脸色变得沉重起来,沉重且冷厉阴桀,“没有等到那一个人,木青寨就算倾覆,也绝不可能交出宝物!为了守住这个宝物,木青寨不惜让整个十万大山淋遍鲜血!”
“既是如此,你又为何将这个宝物的存在告诉我?”长情看着巫姑几乎完全变色的老眼,沉声问道。
巫姑没有说话,只是将拢在手心里的蓍草又散到了桌案上。
*
离京城千里外的一座小城,莫凛正在城中信步而走。
初一形影不离地跟在他身后。
看着街上愈来愈稀的路人,最后莫凛走出了城,顺着道路而走,也不知走了多久,最后走进了路边的一家茶棚。
茶棚的伙计正在擦桌子,见着莫凛衣着打扮不像普通百姓,更不像会到这种简陋茶棚来喝茶的人,且还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便有些小心地上前问道:“这位先生,我们茶棚粗陋,这会儿只有冷茶了,您……”
“小哥你莫紧张,我不过是一寻常生意人,走累了到你们这茶棚歇歇脚,没什么讲究。”莫凛微微一笑,温和又有礼,丁点架子都没有。
伙计见着莫凛竟是个这么温和的人,便也不紧张了,便嘿嘿笑道:“嘿,不是,是我们这儿很少有先生您这样的客人,这不是怕失了你们读书人说的啥待客之道?”
莫凛笑得更温和,道:“我不喝茶,不知有没有酒?”
“酒?有是有,但是……”伙计多看了莫凛一眼,“先生你会喝酒?”
莫凛又笑了,“看着不像?”
伙计点点头,实话道:“不像。”
莫凛只笑不语。
“我这就给先生拿酒去。”伙计也没有多话,转身拿酒去了。
当他拿了酒过来给莫凛时,只见莫凛看着茶棚外的两株枫树,不由笑着道:“先生喜欢枫树啊?我也觉得枫树挺好看的,特别是秋天的时候,给,先生,您要的酒。”
莫凛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却久久没有喝,只是看着茶棚外的枫树而已。
枫树……十万大山里的有一个寨子的苗人,最信仰的便是枫树。
他还欠了那个寨子里一个人的一杯喜酒。
他却迟迟没有去还这一杯酒。
他不是不想还这一杯喜酒,而是他根本就没有本事去还。
他说过带着媳妇儿去请她喝这一杯喜酒的。
可是……
莫凛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他还没有来得及去还这一杯酒,他便失去了苓妹。
苓妹,你究竟在哪儿,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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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2、用你全身的血来换
巫姑没有回答长情的问题,而是看着桌案上蓍草显现出的卦象。
不管她卜上多少回,卦象所显示的意思都一样。
那一天,终是来了。
那个人,终是来了。
木青寨用尽性命来守住的秘密,五百年了,整整五百年了,终于……终于可以不用再守着了。
她一个生同死没有差别的人早已不在乎岁月,可是寨子里的那些孩子……尤其是棵里和达木那两个孩子。
“今夜寨子里会点篝火,寨子里的人会聚在一起,到时候你也一块儿来吧。”巫姑未回答长情的问题,倒是与他说了这么一句话,她说这话时,又将散在桌案上的蓍草慢慢地拢到了一起。
“既是巫姑相邀,今夜我定到场。”巫姑未说,长情便未多问,只是平静地回了这么一句。
“老身听达木说,你的妻子也和你一起到了这大山。”巫姑边说边用手指拨弄着桌案上的蓍草。
“嗯,内子此时也在这木青寨中。”
“那晚上的时候就带着你的妻子一块儿吧,还有你的朋友,也都一块儿吧。”这巫姑非但不排斥他们这些外来人,相反似乎还颇为热情。
“嗯。”
“没事了,你去吧,晚上我让达木去请你们,老身腿脚不方便,就不送你出去了。”巫姑让达木将长情找来,却又只是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便让他离开。
“告辞。”长情站起了身,说走便走,话不多一句,字不多一个。
就在长情转身要离开时,只听巫姑又道:“你心中对这个寨子一定有很多疑问,晚上你来的时候,老身再告诉你,你出去的时候替老身跟达木说,过会儿让他再到我这儿来。”
“嗯。”长情双脚顿了顿,却什么都没有说,抬脚便走出了屋子。
长情走出屋子见到站在外边的达木时,将方才巫姑的话转告给了他,达木点点头,然后便带着他找沈流萤他们去了。
待将长情带到沈流萤他们所在的地方时,达木又回到了那棵参天巨树下,轻轻敲了敲巫姑那屋的门。
“巫姑。”达木站在门外,神色恭敬。
“进来吧。”巫姑应了一声,达木才推开门走进去,巫姑又道,“坐吧。”
“巫姑找达木,是要交代什么事情?”达木没有坐,只是站在巫姑面前,挺着背,微垂着头,恭敬万分。
达木不坐,巫姑也没有强求,只是有些无奈道:“你这孩子,每次来我这儿都绷着腰杆站得挺直,坐下来还怕我这老婆子吃了你不成?有时候我总在想,你这么个性子,棵里那孩子怎么偏偏就中意了你。”
达木被巫姑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没有坐下,而是有些不自然道:“到巫姑这儿来的时候习惯了站着,改不了。”
“成吧,瞧你坐着比站着别扭的劲儿,我也就不勉强你坐了。”巫姑有些嫌弃地看了达木一眼,然后正了脸色,道,“入夜之后,在这木青巨树下把篝火点起来吧。”
巫姑说得很平静,达木那健壮的身子却是猛地一抖,面色瞬间大变,便是连唇色都变得惨白。
巫姑看着面色发白的达木,神色沉重,却没有叹息,只是又道:“这一天,木青寨等了整整五百年,我知道你不舍,可这就是木青寨的命。”
“不,我不是不舍,我只是没想到巫姑大人您会选在今夜。”达木的神色恢复了平静,眸子里却有藏不住的悲伤,“我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和巴依那孩子说。”
“巴依那孩子醒来的不大是时候,他既还没有想起,就别让他想起了,想起了也无非是痛苦一场,待会儿我给你那些药回去让他服下,让他重新睡去吧。”巫姑的声音有些幽幽,“睡着了,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也就什么痛苦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