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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惹记(67)

闻言,沈寒山难得笑了一下:“吴通判,你未免太看得起你自个儿了。沈某手上有林州牧死前留下的陈情书与追罪状,还有你雇凶杀人,特地赠予渔夫阿武的那一匣带你本人牙印的罪金,再有阿武的相好香兰作为指证你行凶的证人,加之你亲笔书写的囤药密令以及哑奴衙役们的指证……一桩桩一件件铁证如山,你觉得,你逃得掉吗?你死不死,同我干系已经不大了。代笔写一封谢罪书么,沈某很擅长。”

他似是要击碎吴通判最后一重幻想:“哦,若你死在诏狱里,官家只会欣慰——好歹贪官污吏还有一星半点儿羞耻之心,知道自个儿罪孽深重,要以死谢罪。毕竟这一出官场丑闻闹出来,地方百姓怨声载道,对皇家不再亲信……上头失了民心,你当官家会饶过你吗?最想你死的,或许不是我,反倒是天子。”

吴通判明白了,全明白了。

于天子而言,贪污一事尚可掌控。若是引起社稷动荡,丧失民心,那便是滔天大罪了。

吴通判犯了大忌,他不可能活。

故此,官家也会默许沈寒山的行径,甚至希望他死在衢州。

这样一来,能挽回一些京官的名誉与声望,至少让当地百姓知道,他们是为黎民伸冤来的,是大家伙儿的救星。

沈寒山悠悠然补刀:“明白了吗?吴通判,你的生死,全凭我心情。”

吴通判整颗心都凉了,他颓然闭上了眼:“你比我年轻太多,却比我深谙官场之道。沈寒山,今日,我算是输得心服口服。”

“呵。我给你多活几日的机会,你要不要?”

“请、请沈提刑垂怜。”

“把那些同你有勾结的官吏报上名来,说一个名字与罪状,我许你多活一个时辰。”

沈寒山看了疾风一眼,后者会意,从刑具里抽出一把锋利匕首。

疾风和吴通判有私仇,下手不会徇私。

吴通判抖若筛糠,他知道了,沈寒山是多心狠的人。这厮是要将他的根基尽数挖出,要他身败名裂、众叛亲离。可眼下,他还有什么选择呢?他本就是将死之人,能苟延残喘一瞬便是一瞬吧。

吴通判放弃了所有念想,任人鱼肉。

他招了,全招了。

既然要死,那他就得拉所有人陪葬。

凭什么他在这里吃苦,倒让旁人有一线生机。

吴通判泄了气,只得把那些罪孽娓娓道来——

原来,吴通判早在一年前就打起了用瘟疫害人的主意。

疫气肺病需用麻杏石甘汤调养。他想着,衢州忽然爆发瘟疫,官办药局开不出更多药材,他可以故意把多的药材寄存于私人药坊高价出售,从而赚取差价。待他赚得盆满钵满之时,又明面收购回余下的药材,免费送给百姓。这样一来,他平定地方病情可为政绩添彩,还得了老百姓爱戴,赚钱手段又不似加重税赋那般落人口实,招数太漂亮。

只是染病的病患不服药汤至多十日可活,死后过三日,便无法传染瘟疫。

他必须要养着这个病症,故此得豢养不少的人当饲料。

当地籍口失踪太多人,且平白死去那么多人,一定会引起怀疑。

他起了邪念,欲同人牙子买奴。最好是外边州府的籍口,且要不谙世事的孩童,年纪小,好操纵,还不能识字,这样便可防止人逃跑。割掉舌头,也是为了让他们无处申冤。

不过这些年大庆改了律令,女使奴仆大多都是和雇关系,鲜少卖身了,除非是世代相传的家生子,才会留在府中。

一时间要那样多的孩子,吴通判找不到人,他动起了歪心思。

一日,吴通判同桔花县县令吃酒,听人说起一桩布老虎杀人案的旧闻。

吴通判想到了那个凶犯朱青留下的双生子——朱逢与朱毅。

罪犯之子,必是妖邪出身。日后即便被人发现罪孽,吴通判也有个说头,把一切事宜都推脱到朱青的孩子身上,说是他们自小在凶犯父亲耳濡目染之下,养成的坏心。

拐卖孩童,都是他俩自个儿的主意。待他把人屈打成招以后,再用毒.药药死对方,便高枕无忧了。

此招甚妙。

吴通判私底下找人,终是在京城寻到了朱逢。

真是天助他也!要是抓京城下等流民的孩子,发卖到衢州,岂不是神不知鬼不觉?

吴通判私下和朱逢打了个照面,他早调查过朱逢的底细,知道朱逢与朱毅惯用手的差别,一眼就看出朱毅顶替了兄长身份,以他人的皮囊活着。

吴通判多奸猾的一个人,稍稍一想便猜到猫腻。

他故意使诈,骗朱毅——他知道所有隐秘真相,要是不从了他,朱毅必死无疑!

朱毅做贼心虚,为了活命,只得就范。

吴通判才不管他真正犯下什么罪孽,他的目的达到便好了。

就这样,恶人撞上了更恶的人,一物降一物,他们的命运被衔接在了一块儿。

三三两两的孩子被送往衢州当成人饲,幸好数量不算多,暂时也无人觉察。

半年后,衢州派来新一任州官林然。

吴通判本是想拉林州牧一块儿谋财的,岂料此人是个迂腐蠢蛋,非但不听从他的赚钱大计,还扬言要铲除佞臣。他逼吴通判自首,还说吴通判坦白从宽,可以从轻发落。

也就是这句话,真正惹恼了吴通判。

不想升官发财,入什么仕途呢?

假清高的官人,他送人一程吧。

于是,吴通判收买了阿武,命他下药迷晕林州牧,丢入水中。

林州牧死了,大家伙儿都省心。

刚来辖区就闹得人鸡犬不宁,这是真不会做事。

吴通判至今也不觉得自个儿有错,若真有错,那就错在他不够缜密,露出马脚。

……

沈寒山的认罪书写完了,他让吴通判画押、按下残留的几根手指血印。

衢州的事,总算了结,他可以即刻启程,送苏芷回京城了。

地方的郎中,他信不过,勉强应应急尚可。他要太医署的御医来给苏芷瞧伤,这样比较稳妥。

若吴通判知晓,沈寒山满面凶恶只是为了给心上小娘子看伤,恐怕得吐出一口老血来。

作者有话说:

垂怜这个词——祈求怜悯,敬词,用于称对方给予同情怜悯。其实是男女通用的。

除夕夜快乐!新年快乐!爱你们!

这个案子还有一个小反转,之后会写上。

第五十章

林然少时, 家境虽不算上乘,但维持温饱还是没问题的,十天半个月也有一顿荤菜来食。

直到地方爆发瘟疫, 林然爹娘染上重病,不治身亡。他一下没有了家人, 成了孤苦无依的孩子。

葬下爹娘的那日, 林然在墓碑前同爹娘说话。一侧的林子里,鬼鬼祟祟走出一个小姑娘。

她浑身脏兮兮,似是饿惨了,想躲在一侧等林然走,继而偷吃林然摆在父母碑前的供品,迟迟不肯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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