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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执的沈先生(76)

“很正确,不是吗?我和祁月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只是一个快乐杀人者,仅此而已。”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余念目光愈发坚定,她凝视着莫言,想从他的脸上窥探出其他情绪,“主旨还是一样,都是为了守护祁月。你让陈琅的女儿上车不过是凑巧,甚至可能是一些善意的原因,譬如与她沟通之类的。就在放她下车时,你看到原本该回家的女孩被祁月拐走刺杀了。发现此事的不止是你,还有一路跟踪祁月的侦探。你怕东窗事发,于是先将侦探杀死了,再然后用侦探的相机给祁月制造了一些不在场的证明,让她寄送照片,自己则处理两具尸体。你别无他法,为了让警方不怀疑到祁月的头上,只能牺牲自己,演绎一名无差别杀人的连环杀手。之后,你害怕陈琅走漏风声,就选择杀了她,再绑架刘荚,坐实这个残忍冷酷的杀人犯身份。”

“有趣。”莫言但笑不语。

“但一个宁愿自己受苦,也不想再有无辜者遭殃的人,又为什么会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我相信你是善良的,你不想害任何人,所以收手吧,莫老师。”

“这个世界不可能都是真善美,所以别用你那一套说辞去蛊惑别人一心向善了。好人不一定长命,坏人倒是可以用自己的手段多活一段时间。所以在我落入银面的手里以后,我就打算做一个坏人了,这一点毋庸置疑。”

“我不信。”

“为什么不信?”莫言突然拿起枪,他上膛,食指抵在扳机上,正对着刘荚的太阳穴。

大概是解开保险时响动太大,刘荚犹如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一般坐起,她环抱住手臂,一双湿润的大眼死死盯住余念,欲言又止。

“你别怕,坐在那里别动。”余念企图安抚刘荚,怕她惊慌失措的样子激怒或者刺激到莫言。

余念的额间渗满热汗,像是一道道水流,汇聚成小洼,沿着下颚滑落,掷地有声。许是太紧张了,她的手心又湿又滑,心头也莫名起了燥火,连呼吸都不够顺畅了。

她不喜欢这样被人压迫的感觉。

余念一遍又一遍强调:“冷静一点,莫言。你冷静一点,不要冲动。”

“这是我最后一场战役,杀了她,一切都结束了。”

莫言从位置上站起,一步步朝刘荚紧逼而去。他的枪还对准刘荚的额头,像是高高悬挂的刀片,不知何时才会坠下,斩断一个人的头颅。

“莫言,你别开枪。”

“你不想我开枪?”

余念点头,“对,把枪收起来。”

莫言也只是笑笑,他将一侧的酒瓶塞入纸巾,从后腰掏出了打火机点燃。几乎是瞬息之间,玻璃瓶上端燃起熊熊烈焰,红蓝相间,晃花人眼。

遂之,他高举着烈焰酒瓶,朝余念比划,喊:“后退,下楼,否则我就砸裂酒瓶,火势会席卷整间屋子的。到那时候,我就让所有人都去死。”

此刻的刘荚似一只小鸡仔一样被他拎在手里,任其摆布,为所欲为。

冲上来的警队人员也无计可施,现在能做的也就是不激怒绑匪。

他们按照他的吩咐下楼,后退两米。所有人都离开了那一间屋子,仅剩下刘荚与莫言。

余念盯着小楼,望眼欲穿。

她不知道莫言接下来会做什么,应该说,她害怕他会做些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楼上突然传来轰隆的一声响动,燃起了猩红的火光。炽热的火舌沿着窗户的缝隙舔动,逐渐席卷了整间屋子。

警队已经喊消防部门前来支援,他们显然没想到莫言不靠常理出牌,绑架女孩不是为了交换条件,而是为了杀死她。

“啪嗒。”玻璃窗被一柄枪砸破,空气一下子倒灌进屋内,将这一场汹涌的火势推上了高-潮!

余念满眼都是红光,那赤红的焰火烧进她的眼里,烧进她的心里,仿佛她与这场大火一同烧成了灰烬。

莫言死了,刘荚死了,一切都完了。

余念缓缓跪倒在地,她用双手掩住脸颊,眼睛被热气熏腾到刺痛,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就在这时,人潮里有人低呼了一句——“有人出来了!”

余念这才追溯那声音,朝前望去。

她错愕地瞪大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在橙黄色的背景中,有人从火光冲天的屋内慢慢走了出来……

褐色的浓烟与灰白的灰烬恰到好处地糅合在一块儿,揉入那个人的眼里——她的眼黯淡无光,却又不是绝望,而是一种坚毅与坚定。

此时的刘荚,莫名让余念想到了莫言。

少年时的莫言,也是经过了蜕变,拥有了这样的眼神。

刘荚扑到余念的怀里,死死搂住她的脖颈,说:“莫老师,死了。”

“我知道,”余念像是在证明什么,死死地搂住了刘荚,重复,“我知道,我都知道。”

她好像终于明白了莫言是个什么样的人。

在二十年前,他下不了杀心,放走了祁月;在二十年后,他还是下不了杀心,照样做回了自己。

莫言死了,一切都结束了。

至于这个案子的内情究竟如何,怕是无法再追查下去了。

但余念永远不会忘记这个案子,她会一直遵循本心去调查,即使这桩案子将会成为独属于她一个人的悬案。

刘荚像是一夜之间长大了,她并不畏惧自己的母亲,而是在案件结束以后,就和余念反馈了自己妈妈的暴力行为。

很快,她就被相关部门送到了她父亲那里,从此远离了性格阴晴不定的母亲,获得了新生。

在送唐泽与唐雪回家的时候,唐泽突然说:“如果有可能的话,你还是做我的表舅妈吧。”

对于唐泽的接纳,余念只觉得瘆得慌,她迟疑地问:“哦,你不怕我仗着辈分狠狠教训你?”

“不怕。说真的,昨天的你,还挺厉害的。”

“用得着你说?”

“不识好歹的女人。”

“你欠揍是不是?”

余念很快和两个孩子在后座闹成一团,沈薄望了一眼后视镜,抿唇,无声地笑了。

他们跟孩子道别以后,就去了一间菜馆吃晚餐。

因是晚上的黄金时段,正好八点。街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还有些商家摆上了许多圣诞装束,假树上绕着足足十圈的霓虹小灯,如恒久星辰一般,遥遥眨眼,给予人一种清浅的暖意。

余念跟着沈薄,正打算走进一间火锅店,却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又有可能是第六感驱使,驻足在原地。

她回头朝左侧的街巷望去,看到一个背影和祁月很像的女人——她身着一袭红色呢绒大衣,深栗长发烫成小卷,恰到好处地披散在肩上,泛开浅浅的小弧,妥帖地紧贴耳侧。

她的确是个无时无刻都很优雅美丽的女人。

余念的视线下移,像是要证明着什么。终于,她回过神来,微微一笑走进了菜馆里。

她看见了祁月和她丈夫一起出游,虽然举止亲昵,嘴角也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但她的手一直都是孤单单悬空的,她没有牵起那个男人的手,一次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