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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有扶苏(19)

扶苏感觉到了他们的目光,勉强笑了笑,道:“劳烦将我送回府中吧。”

*****

次日一早,扶苏照例地出现在早朝上。嬴政高坐在堂上,目光从在冕旒后落在他身上,见对方除却面色略有些苍白外,神情举止,一切如常。

他挪开目光,只做浑不在意。

退朝之后,扶苏独自慢慢地朝外走去。不少朝臣从他身边走过,客客气气地拱手一礼,却并无人同他并肩而行,或者攀谈什么。

嬴政子嗣众多,朝中局势亦是跟着变幻莫测。人人时刻关注着风吹草动,调整着自己手中的筹码该押往何处。前些时,扶苏立了些小功劳,似乎赢得了嬴政的赞许,不少人便趋之若鹜地凑了过来,然而似乎自打出巡回来之后,二人的关系便发生了一些变化。朝中之人虽不知道他父子二人那极为隐秘之事,但眼观耳听,却也发现了这素来不讨陛下喜欢的长公子,近来不知是何缘故,同陛下再一次回复到疏远冷落的关系。

故而他们悄无声息地收回了手中的筹码,静观其变。

扶苏对此自然是心明如镜的,却也着实并不在意。一来,以他此时的处境,着实不宜同朝臣走得过近,故而对于旁人的巴结,他素来只是冷漠以待;再者,那些该及早留意,收为己用之人,他心中早已有了计较。

他知道自己正在下一盘极大的棋,每一步走得可谓是举步维艰,如履薄冰。但他明白,这盘棋难之处并非对手的强大不可战胜,而是自己的心魔。

正沉吟间,却听身后一个声音响起:“长公子!”

第十三章

扶苏闻言回过身去,却见李斯缓缓走了上来,对他拱手一礼,道:“不知长公子今晚肯否赏光,去臣府中一叙。”

扶苏定睛看着他,没有多问一句,便颔首道:“承蒙廷尉相邀,扶苏今晚一定前去。”

李斯微微一笑,拱手作揖道:“既如此,那臣便恭候长公子大驾光临。”

扶苏颔首,二人步出宫殿,正是作别之际,忽见一人骑在马上,朝这边奔了过来。定睛一看,却是胡亥。

胡亥近日得了赵高指导骑术,身手已是今非昔比,有了些驾轻就熟的意味。他一提马缰,稳稳当当地在扶苏面前停了下来,兴冲冲地道:“大哥,下午围猎一事,听说你竟不打算前去?”秦朝尚武,故而相聚围猎、切磋身手便成为了嬴政诸多儿子们的日常活动之一。在胡亥看来,自己的诸位哥哥对此都是分外热衷的,极少有人推辞不去。

扶苏面上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只微微笑道:“近日事务众多,实在抽不出空闲来,待到时间充裕了,定不会再拂大家的意思。”

胡亥闻言倒是并未生疑,实则在他看来,大哥不在的时候,如若父皇无疑中出现在围猎场地,自己兴许还能更多地得到一些注目。

故而他只是笑笑道:“对大哥而言,自然是政务为重。”说罢以礼告辞,挥鞭而去。

扶苏目送着人远远地去了,一回头,发现李斯还立在原处看着他,便对着他微微一颔首,转身上了轿。

李斯恭恭敬敬地恭送人离开,脑中还回想着扶苏方才的话。“事务众多”这样的搪塞之辞,恐怕也只能瞒过还未参政的胡亥,但凡对朝中局势有几分知情的人便会知道,如今这个陡然受到冷落的长公子,又哪里还会从陛下手中得到什么“事务”?

他陷入沉吟,只觉得扶苏此人,实在叫人有些看不透。而自己却绝不会将身家性命全盘压在一个看不透的人身上,他迟早有一天会弄清扶苏的秘密。

*****

入夜,正是华灯初上的时候,扶苏踏着一地星辉月华,在李斯的府邸门前下了轿。

李斯从门内急急迎出,将人引进了厅内。

厅内已然布好了席位,待到二人撩起袍子各自落了座后,李斯起身将桌上的空杯斟满了酒,递到扶苏面前。

然而扶苏伸手接了,却没有立刻饮下,反而将其按在桌上,笑道:“廷尉,这没有来头的酒,扶苏只怕没有胆量喝啊。”

李斯闻言笑了,却道:“长公子说笑了,这酒岂会没有来头?”

“廷尉不妨说来听听?”

李斯看着自己杯中的晶莹剔透的玉液,慢慢道:“此酒……乃是为长公子重获陛下宠信而敬。”

“哦?”扶苏闻言不由挑了眉,但很快又垂下眼笑了一声,道,“看来廷尉今日要扶苏前来,果然不只是为了饮酒。”

李斯笑道:“若只是为了饮酒,长公子只怕也不肯轻易莅临了。”

扶苏笑了笑,没有再接话头,只道:“廷尉方才那句话的意思,扶苏不懂。”话虽如此说,但却已然一个仰头,饮尽了杯中酒。

如此他心中的意思已然分外明了,李斯见状微微颔首,道:“臣在朝中虽不过一介廷尉,然则蒙陛下信任,却并非全无说话的余地。且在臣看来,公子虽一时为陛下错冷落,然而以公子之才必有东山再起的一日,故而臣愿与公子同进退。”

明白他今日是为表立场而来,扶苏垂眼看着已然一空的酒杯,心知在自己这般冷落的时候时尚能如此,足见这李斯对自己当真是分外存有信心。

如此也好,倒也足以事半功倍了。

于是他唇边添了几分笑意,道:“廷尉如此一说,扶苏倒忽然想起当真有一事相求,还望廷尉能助我一臂之力。”

“公子但讲无妨。”李斯微微正了正神情,道,“臣既已表明心迹,自然会为公子尽力而为。”

“有廷尉这一句话,扶苏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扶苏笑道,又不紧不慢地替李斯甄了茶,这才道,“不知廷尉可有办法,确保父皇来年再度外出巡游一遭?”

“陛下今年巡游回宫尚不过几月而已,为何公子……”李斯闻言略有些惊讶,顿了顿,压低了声音道,“莫不是公子意欲……”

“廷尉多虑了,扶苏是如何不敢有不轨之举的。”扶苏笑了笑,出言打断道,“实不相瞒,上次巡游我一时不慎,惹得父皇有些不快,故而意欲趁父皇再度巡游之机多尽些心力,也好让父皇对我有些改观。”

“长公子所言也不无道理,”李斯沉吟许久,道,“毕竟这宫中人多眼杂……却是不如巡游在外的。”

“正是,”扶苏颔首,一字一句说得诚恳,“卿身为廷尉,掌天下刑狱之事,自是颇得父皇其中赏识,此事还望大人能出手相助。”

李斯道:“长公子但请放心,若陛下来年并无笃定的安排,此事臣定当极力替公子周旋。”

扶苏闻言一笑,道:“此事有劳廷尉了。”说罢举起手中的茶杯,以茶代酒,敬了李斯一杯。

茶杯相碰,清脆的声响犹如一种盟誓。扶苏收回手,垂眼看着杯中微微荡漾着的波纹,在茶杯的遮掩下,唇边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实则今日托付给李斯之事,也不过防患于未然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