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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臣命(岳飞重生)(66)

而就在他们之后稍远的一些地方,岳飞和韩世忠并辔而行。

韩世忠身子随着马匹微微的晃动着,因见赵构情绪不错,故而也十分放松。转过头,却见岳飞双手金握着缰绳,眉间却凝聚着一团雾气。

并且,他的目光一直如利刃一般,死死地盯着队伍最前面的那个背影。

他大概能猜得出岳飞的心思。

作为武将,最好的宿命自然应是征战沙场,马革裹尸。韩世忠也是如此。只不过,较之岳飞,他性子稍显豁达洒脱几分,最初虽也严词反对过赵构议和,但如今木已成舟,无可更改,但他也就渐渐地放下了几分。

再者,在朝中这么些时日,他也听到了风声。知道如自己和岳飞这样功勋卓著的武将,实则多少是有些为官家所忌惮的,若是再不懂得明哲保身,莫说是自己手中的兵,身上的官服,只怕连性命也难以保得住。

这样的想法说出去虽然多少有些失体面,却也着实是无奈之举。

只是显然,岳飞在这一点上,和他的想法是大相径庭的。韩世忠知道,这么些时日里,虽然并无战事,可是岳飞依旧每日清晨习武,但凡有空,便会去营中看看。

对于赵构的议和,他依旧有些耿耿于怀。

只是,同官家置气,又能有什么好处?

叹了口气,他压低了声音,唤了声“岳帅”。

岳飞收回神来,转头看他,神色这才缓和了几分,笑了笑。

韩世忠打马靠近了几分,低声劝他道:“今日官家难得出来狩猎,却还不忘叫上了你我,便说明心中对你我还是有几分倚重的。”他爱岳飞之才,不愿看他因为太过耿直而遭到不测,故而言下之意,便也是让他同自己这般,先行权宜之计,再作日后的考量。

岳飞并非听不明白他话中的暗示,只是,他只觉得自己心中的忧虑,韩世忠只怕不能明白。

赵构是怎样的人?他若是笃定了心思想要除掉一个人,只要对方明哲保身,便能逃过一劫么?

显然不是。

前世的自己,哪怕在最后手中已然没了兵权,却依旧被他诱骗至京,不置于死地,不罢休。

他便是这样的人。

而自己同赵构的关系,更是从扭曲开始,到如今变得更为扭曲,生生拧成了死结,无法解开。

只是这些,都是不足为旁人道的。

故而岳飞只依旧是笑,什么也没说。

*****

赵构如今的体力已然大不如前,带着身后之人在林中策马了小半日,不过是打了几只兔子,射中了一只梅花鹿,便觉得四肢疲软,有气无力。

以秦桧为首的文官早已将一切布置好,在旁边等候着,待到赵构落了座,平复了几分气息,他便上前建议到,可以将余下的皇子和将军分成两拨,各自带领一些人马比赛狩猎,胜者再由赵构给予些许奖励。

赵构闻言微微扬眉,倒是觉得这提议不错。一来他知道有自己在场,身后的那波人定然是放不开手脚的,二来,让赵瑗和赵琢各带一队人马,也能借机考量考量他们的本事。

应允下来,便让内侍立刻通传下去。

很快,场上的大小武将被分成了两批,各为一个皇子所带领。岳飞和韩世忠自然是被分了开来,分别各自跟着赵瑗和赵琢,每一波人马共计十人。

皇帝射猎,这地点自然不会毫无布置,这小林子里原本便是着意放入了些许并不伤人的大小牲畜,供赵构射猎。其中难度稍稍大些的,也不过是一头提醒高大的雄鹿。

而此刻,这头雄鹿便成为了两队胜负的标准。先射下雄鹿者,为胜。

一声令下,两拨人马便各朝一方,驱驰而去。

赵构在原处端坐着,眼见着飞尘扬起,风声猎猎,放在唇边茶杯微微一顿。这一路他不动声色,而这一刻,目光终究还是落在了那样一个背影上。

岳飞依旧是那一身熟悉的铠甲,铠甲是升迁时自己所赐。时日久了,已然不再簇新,却依旧铮亮,想来是经常擦拭打磨。

他提着缰绳跟随在赵瑗身后,背脊挺拔,笔直如青松,不言不语间便全然一派大将的风范。

说不清多久未有见到这人了,再见,竟有恍如隔世之感。

手微微抖了抖,连带着杯中的茶水也荡了起来。赵构恍然回过神,将茶杯重重地按在面前的几案上,用力握住。

不过是区区一眼,心神便已紊乱至此。

赵构不肯承认这人对自己究竟有着怎样的影响,可越是徒劳否认,就越等于默认。

“官家。”这此时,秦桧的声音响起在耳侧。

赵构紧缩的眉微微松开几分,没有看他,只沉声问道:“秦相何事?”

“臣有罪,请官家责罚。”毫无征兆地,秦桧忽然掀起衣摆,在他面前跪下。

赵构抬起头,诧异地看着他,不解道:“秦相为何忽然如此?”

“臣忽然发现,刚才向官家提出这狩猎的游戏,实在大有不妥。”秦桧垂首道,“臣一时疏忽,深恐酿成大错。”

“何错之有?”赵构抬了抬眉。

“回官家,太祖前车之鉴犹在,臣却让二位皇子同武将独处一地,这、这……臣罪该万死。”秦桧说罢,伏倒在地。

太祖前车之鉴,便是武将乱国,不可不防。

赵构闻言,没有立刻说话,垂眸看着秦桧,神情中似乎没有过多的变化。可只是沉默着,长久地,无声地,压抑地沉默着。

秦桧是个极会说话的人,一句话,即点上了正题。

虽然赵构已有了禅位之心,可只要他还在这龙椅上一日,便不能容忍自己的皇权遭到挑衅。

而此时处于这林中的,一方是手握兵权的武将,另一方是极有可能成为储君的皇子,二者若有所勾连,轻则在赵构禅位,新君继位之后,朝中将出现一位把持朝政的权臣武将;重,则他此刻的位置,也无法保全。

宋朝自开国以来,对皇亲国戚便看管得极为严格。未有官家同意不可随意出京,不可私会大臣,尤其是武将。

赵构在这样长久氛围的熏染之下,对这一点,也自是格外敏感。只在瞬间,便明白了秦桧的意思。

若是岳飞韩世忠这样的大将,当真有意同皇子有什么勾连,这人烟稀少,狩猎混乱的林间,却是个再适合不过的场所。

实则韩世忠,赵构倒并没有那么紧张。只是那岳飞……联想到这些时日里,他每日早起练武,常去营中走动,分明对和谈极为抵触,却一句怨言也没有说出。

这些种种,此刻回想的时候被骤然串联在一起,倒像是……倒像是蓄谋已久的蛰伏。

赵构知道,他忠于的从来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意愿,收复河山,匡扶社稷的意愿。

也许,他已然在心底相中了比自己更适合的皇帝!

想到这里,他眼中寒芒四射,霍然站起身来。

秦桧听闻动静,更深地伏了下去,唇角分明有些笑意,可声音听来却越发惶恐,“臣、臣斗胆,恳请官家立刻收回成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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