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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皇(60)

“陛下,慕容将军求见。”而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奏报。

“让他进来。”伸手擦了擦前额的汗,慕容冲平复了呼吸,咬牙慢慢地站起身子,走到房中间。

可他不能对自己有任何宽容,尤其是在这接连败退的时候,万万不可有半分松懈。

因为他深知,此时此刻的自己便有如已经搭在弓弦上的箭簇,不可不发也不得不发。积蓄了太久的力道倘若有半分松动,也许他会立刻倒下也说不定。

念及此,不由得再度深吸一口气,稳住气息。而这时,慕容永已然推门而入。

“陛下。”他一进门,便叩首在慕容冲面前,“慕容永前来……请罪。”

慕容冲神色平静地立在他面前,沉默不语。自己这弟弟在败绩之下仓皇归返,其目的他怎会不知?请罪是假,求援才是真罢。

“又败了?”然而他不动声色,片刻之后,只是声音低沉地吐出几个字来。

“是……”慕容永倍感羞愧,长伏不起。

慕容冲朝前走了几步,慢慢握紧了袖中的拳。即便深知战败之过在士气而不全在慕容永,更何况自己这弟弟比起苻宏而言,终究是生涩了几分。可是这一个个“败”字落在耳中,却仿若长出倒刺一般,直教心头一阵阵抽痛。

败给苻坚。自己竟是接二连三地败给苻坚。

每一次听到战败的消息,他都恨不能立刻将这无用的弟弟杀了解恨。可是他终究是按压了下来,因为毕竟此刻的自己,仍是不能出战的。而军中真正可信的,除了韩延,便也只有自己这同胞弟弟了。

于是他强抑住心中的怒意,面色反而变得平静异常。

“起来罢。”片刻之后,方开口淡淡道。

“谢陛下。”慕容永此番前来求援,也实是万不得已之举。此刻见他并未发作,便索性大胆地开口道,“望陛下再给我数万人马,我定然收了苻宏那小儿!”

慕容冲闻言不置可否,只淡淡问道:“听说这数战之下,你已折损三万余人?”

“是……”慕容永迟疑了片刻,道,“秦军本不足为惧,然而长安百姓彪悍异常,一见我大军,便蜂拥而上,虽手无寸铁,却……”说到此,面上不由有些变色。

“……却生生将人咬死?”慕容冲淡淡接口道。慕容永那夜并未参与偷袭,可他却再清楚不过,那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情形。

“是……正是如此……”慕容永说到此,声音已然低了下去。纵他上过战场的次数已不下千百,可如此惨烈的情形,却着实是初次见到。

长安百姓空口咬人,满嘴是血的画面,无论何时想起,都不由得有些胆寒。

然而慕容冲闻言,面色慢慢地沉了下去,却始终不开口。慕容永素知他心思毒辣,见他眉目间似是笼上了一层阴云,便只得噤声等待着,不敢再言。

然而这般默然许久之后,慕容冲却慢慢地挑起了嘴角,轻笑了一声,“既然这些百姓为了他们的秦王是如此的奋不顾身,那么孤又岂能不成人之美?”

慕容永闻言面露讶异,“陛下此言……何意?”

然而慕容冲却不答,只是转身走到墙上挂着的地图前,伸出指尖在上面慢慢掠过。

“骊山南侧乃是苻宏陈兵之处。孤再给你两万人马,明日一早你便率军前去骚扰,若胜不了则逼退几分,不可硬碰。”顿了顿,指尖停在一处,道,“却也决不能然他的人马越过此处。”说罢回身望向慕容永,“可以已然明白?”

慕容永虽听得清明,却到底不知此举究竟为何。此刻不由出言问道:“不知陛下此策有何深意?”

而慕容冲闻言却垂下眼,嘴角泻出三分笑意,淡淡道:“孤自有打算。”

他平日素来极少露出笑意,加之面色因着那不为人知的伤,本就比平日愈发苍白了几分,此刻不动神色地一挑嘴角,竟是说不出的阴郁刻毒。

慕容永忽然有些不寒而栗,他发现慕容冲的所思所想,自己从来无法看清半分。不仅如此,每每同他立于一室,都隐约觉得有些寒气逼人

于是他也不再追问,领命之后,便匆匆离去。

慕待人走后,慕容冲慢慢地走到椅子边坐下。面上本就不分明的那一缕笑容,此刻慢慢地也荡然无存。深吸了一口气,他微微扬声,唤来了一名偏将。

“即刻点一万精兵待命,孤……明日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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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三十三章 孤注一掷 ...

“陛下,城外忽然涌来大量流民!”一名将士匆匆步入,跪倒在苻坚面前。

苻坚闻言面露诧异之色,却不及多问,只是即刻带着人上了城头。

时近夏日,烈日当空。苻坚立于高城之上,在刺目的骄阳之下微微眯起眼,俯瞰着城下。

只见城下已然聚集了不可计数的流民,他们有如水道一般,蜿蜒盘旋着自远处不断地涌来。

终点是这长安城,而源头,却是骊山。

苻坚不由得皱起眉,抬起眼朝远处望去。然后在炽日炎炎之下,他这才看清,偌大的骊山,乍看之下,竟是笼罩在一片风烟之中。在凝眸细看,便可见山间燃起的星点火光,便已然隐约可见。

“怎么回事?”苻坚转过身子,问一旁的将士。

“回陛下,下官不知,”那将士略一迟疑道,“前几日派出去打探的队伍……无一人回来。”

“竟有此事?”苻坚再度抬眼,望向那烟尘四起的山间。然而及至问出口时,他深知其实自己心内便已然有了答案。

除此之外,还会有何人?

“陛下,这些流民该如何处置?”一旁的将士见他沉吟许久并不言语,便试探着开口问道。

“自然是让他们进城!”苻坚回过神来,斩钉截铁道,“速速打开城门!”

“可是陛下,城中的粮草只怕……”将士迟疑了片刻,犹豫道。

“即刻开城门!”苻坚却没有一丝犹豫,果断出言打断道。

“是!”那将士只得领命,匆匆地下去了。

而那将士方下去,伴随着急急促的脚步,一名宫人的声音便在身后响起,“陛下,太子遣人送回的战报。”

苻坚立刻接过三两下展开,然而及至目光扫过其上最后一行字迹之后,他面色一点一点地变得阴沉,握在布帛边沿的五指却是一点一点地握紧。

许久之后,他忽然松开了手,对那宫人道:“告诉太子,若撑不下去了,便回城罢。”

宫人得令,亦是转身离开。城头霎然只剩下苻坚一人立在城头的骄阳里,定定地盯着远方。墙头风大,吹得他的袍角猎猎作响,分明是烈日炎炎的天气,而他的心却忽然觉得倍感寒凉。

苻宏带走的人,原是城中最为精锐的人马。他将所有的赌注都压在这里,只愿能尽快地结束这场战乱,至少是结束长安这燃眉的危机,也尽快在他和慕容冲之间做一个了结。

他自视秦军精锐之师,又享有地形之利,击溃慕容冲应是势在必得的。事实上,战事之初,苻宏不负他所望,连胜之下,传回的皆是捷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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