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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生意(9)+番外

“如此最好。溱儿近来忙于政务,托本宫派人照料将军。将军只需静养数日,腿脚便可恢复,还望在此期间不要生出事端为好。”萧沄语气淡淡的,但表情分明对我方才所言不以为意,“再有,将军若不想暴露了身份,日后还是勿要自称独孤鸿罢。”

见我沉默,她又再度道:“独孤鸿巢湖遭擒,蹈节死义于南周,此事已天下皆知。如今世上,已再无独孤鸿此人。”

她声音轻缓平和,却透着一股隐隐的张力,仿若在暗中强调着我目前所处的进退两难之境。进,无力返回后殷,澄清自己阵亡之说;退,欲以死明节,却亦是求死不能。反要更名改姓,这般生生地留守于异国之地。

此点我自然是清楚不过,闻她所言忽然轻笑起来。

“将军何事发笑?”萧沄见我这般,只是淡淡问道。

“多谢长公主提点,鸿自当铭刻。”我面无表情地谢过,却并不改去自称,“独孤鸿之名虽已无存,然其实犹在,倒真欲蹈节死义,以明心志,无奈皇上执意不允鸿自断,却是定要留鸿一命。”

萧沄轻轻哼笑一声,沉了沉面色,“将军之意,可是溱儿执意留你,便是本宫也不能为之奈何?”

“不敢。”我面无表情道,“若长公主能成全我死节之心,我反倒感激不尽。”

萧沄望着我片刻,面上浮现出一层淡然而幽深的笑意,良久方道:“溱儿爱才心切,本宫又岂会阻拦。此番他轻弃了击溃殷军之机,执意擒你回来,本也大出本宫所料。不过如今看来,将军人中龙凤,溱儿如此强留,自有其缘故。便纵如曹孟德当年设计将徐庶招去曹魏一般,虽是有些不择手段,却也可堪理解。”

“只是那徐元直虽身处曹营,心却在汉家,故终身不为曹操献出一计。”我冷冷接口道,“我若如他一般,纵身在此处,对南周却是分毫无益,不知长公主以为如何?”

“将军自有考量,”萧沄闻我决绝之言,面色却丝毫不乱,只淡淡道,“朝中之事,本宫本无心干预,在此只欲奉劝将军三思,勿要将话说得如此绝对。”

“多谢公主提点。只是变节之事,鸿素来不耻,却是宁死不为的。”

“那么本宫告辞了。”萧沄落在我面上的笑意深不可测,只是轻轻了拂拂衣袖。对于我的坚决之态,似乎并不以为意。

萧沄转身离去后,我稍稍放松了身子,靠在软榻上,正欲闭目养神,却忽然听得她微微惊诧的声音在门畔响起:“溱儿?”

第七回 锋芒初露

议政大殿金碧辉煌,群臣拱手齐齐立于两侧。

我在殿外小立了多时,隐约听见殿内已有议政之声,这才不紧不慢地撩起衣摆,若无其事地走往门里走。

“这位大人,”门口曲身而立的老总管移动身子将我拦住,面无表情道,“皇上有旨,晚了时辰便不得入内,还请在此恭候。”

“皇上之意我自然明白,”我并不十分在意,倒是将步子定在门边淡淡道,“只是,皇上命我前来,说有要事相商,若今日未能上殿,耽误了大事,却不知会连累多少人……”边说目光边不经意地扫过那名总管,以及他身后几名小太监。

“这……”老总管立刻面露几分惶恐犹豫之色,苦道,“这着实叫下官为难了!”

“莫非公公以为我在欺瞒于你?”我反是笑了笑,“你可知我是何人?”

“下官不知。”

“待我进去,便能知晓了。”我说罢再度一掀衣角,大步走进殿里。身后的众太监始料未及,慌乱间意欲阻拦,却又不敢叨扰了议事,便只得躲在门边观望。

大殿内闻此骚动,本在宣读奏章的一名大臣不由住了嘴,与众臣一道朝我这边看来。

我视若无睹,面上反倒添了些笑意,如若无人之境般径自走到殿前。

大殿之上,萧溱一身寻常衮服,玄衣纁裳,纵然面色已被垂下的白珠十二旒掩去了大半,其清丽而威穆的五官却依是隐隐可见。

我旁若无人地端立,对他一拱手,恭恭敬敬地道:“罪臣独孤鸿,奉皇上之命前来,不知有何吩咐?”

此言方出一半,便立即在众臣中激起一阵惊叹之声。

感觉到耳畔隐隐不绝的议论和指点,我反倒添了些笑意望向萧溱,自知目光里充满挑衅之意。

十日前,他自萧沄之后前来,将朝服、官印以及出入宫城的令牌置于我面前。

“除了我大周,天下已无你安身之处。如何抉择,你且自做考量罢。”萧溱唇边带着笑,语气却透着一股阴深之意,“秦远。”

我犹豫片刻,接过他带来之物。他随即露出强者得势的深笑,我望了他片刻,忽然笑得不动声色。

然而直至腿伤复愈之后,也就是今日,我只着了件普通的锦衣,便堂而皇之地上大殿而来。不仅弄迟了时辰,更是一开口抛出自己“已死”的独孤鸿之身份。

遥遥望见萧溱旒珠下的面色沉了沉,不由挑了挑嘴角,笑意浓艳了些。

许是发觉殿上之人久未出声,众臣渐渐收了声,目光却是不住地扫向我这边。我装作不知,反是饶有兴致地等待萧溱发话,看他如何收拾这局面。

“诸位爱卿,”萧溱终于开口,声音却是十分平和,竟无一丝温怒,“独孤鸿已死,此众人皆知。此人姓秦名远,后殷高士一名,举止狂放不羁。朕爱其才,特纳之于此,欲拜侍中一职。然其心志高洁,不愿叛国,故百般推柜。因与独孤鸿同字子翩,今日更是有此张狂之言。朕召其于此,便望诸卿能劝其为我大周效力,若能说得他归顺,朕自是重重有赏。秦远,此事你当不会推柜罢?”说道最后,却是将脸转向我道。

对我有心驳他颜面之举,他竟如此轻易便悉数化解,反是将我推至风口浪尖处。明着是让群臣劝降“秦远”,实则借众口劝降‘独孤鸿’是也,此一石二鸟之计,着实来得又快又准。我被反噬一口,有些不悦,心中却亦是暗自叹服。

“皇上虚怀若谷,思贤如渴,倒真真令人感动。”我面无表情叹道,顿了片刻,面上忽又浮现出一丝笑意,“既然皇上如此宽宏,秦远又岂有推拒之理。”

萧溱望着我不动声色地扬了扬嘴角,随后将目光看向群臣道:“于是,诸位请。”

群臣遭此反复,一时面面相觑,竟有几分不知所措。

我面不改色,悠然负手而立。我虽并非狂妄之人,然却自信定不会败于他们口下,如此倒要看萧溱最后如何收场了。

“秦远,天下才高之士万千,能得皇恩眷顾的又有几人?你既有此遇,应是三生有幸。纵为后殷人士,又有何妨。常言道……”良久,方有一名年长的官吏出列缓缓道。

“常言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况楚才晋用之事史上亦非罕见。故在下又何须拘于身份,岂非应当早早弃暗投明,以事贤主?”我欺他年老语慢,生生打断道,倒是接着他的话说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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