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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父(3)

他不信这世上真有人能在跌宕的名利间不为所动。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就算是他也不能泰然处之吧。

终于自嘲并有几分快意地笑出声来。这才对上徐文远的眼睛,缓缓开口反问道:“相父何罪之有?”

“任凭皇上定夺。”他淡淡地回道,仿佛此刻言及的并非关乎自己生死,而只是一件无足重轻的小事。

“那么相父的意思是,即使朕给相父定个密谋叛国之罪,相父不会怪罪?”顺着他的话,齐葳随口说道。

其实他比谁都明白,徐文远虽大权独揽,却是一心为后蜀而呕心沥血。他若有不轨之心,又岂会等到现在落得如此下场?

他却故意提及这项罪名,对于徐文远来说最无瓜葛,也是最重的罪名。

但却并没有得到他想象中的回应。

徐文远闻言只是缓缓抬起眼,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目光里的情愫无以名状。

没有惊恐,没有慌乱,甚至没有辩解,也没有丝毫惊诧。

“若皇上执意如此,罪臣领罪。”

“凌迟也毫无怨言?”齐葳皱了皱眉,死死盯着对方的眼睛追问道。

“悉听尊便,罪臣绝无怨言。”

回应波澜不兴,但听在齐葳耳里却隐隐透着一股高傲和不屑。

也一下子在这个年轻而高傲的王者心内点燃了一把火。

齐葳沉着面色一言不发,只是隐隐感到一股无法抑制的冲动涌上心头。

夹杂着愤怒,触动着回忆,带着些许绝望的痛感,一并在心内灼烧着,并慢慢地蔓延到面色之中。

他盯着徐文远很久,整个人忽然毫无征兆地欺近。徐文远避之不及,接连后退,直到身子在窗边没了后路。

齐葳身子前倾,双手扣在雕花床的镂空处,死死地把面前的人限制在双臂圈成的狭小空间中。

身子也沉沉地压上来。身体的触感开始变得明显而突兀。

“为什么?”他逼近被自己压制住的人,忿然的眼色里却意外的有几分绝望,“纵然落到这般田地,也不肯向朕低头,对朕说一句恳求么……”

即使大权尽失,即使沦落为阶下,即使被冤枉被诬陷,即使明知生死只在他人一念,面前这个人却依旧不肯对自己表露出,哪怕是丝毫的乞怜之色。

哪怕是现在整个人被自己压在身下,眼眸里却依旧是深不见底的沉静。

“只因为你是相父么?”齐葳把脸凑得更近,盯着对方的眼睛忽然变得恶毒起来,“在你心里朕永远只是无用的傀儡而已,只适合躲在你身后而不是站在你面前让你正视……你心中所想,可是如此?”

徐文远的头被抵在床边,垂睫微微抖动着,目光流转,其间却参杂了太多情绪,无以名状。

过了许久,他一直与齐葳纠缠的目光略微有了些许闪动,然后有些苍白的面色上忽然浮现出一个近乎了无痕迹的浅笑。

云淡风轻。

齐葳一愣,只忽然感觉到一只手抚上自己的面,然后听得那人缓缓道:“纵然某不是相父,可你却是皇上……”

“皇上……长大了……”

清秀的面容上,一闪而过的凄凉和落寞,让齐葳的心一下子收紧。

然后徐文远的话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齐葳的双唇毫无征兆地重重地压下,蛮横而霸道。舌头顺势滑入,近乎疯狂地在领地里肆意翻搅。

高大修长的身形再度欺近,狠狠地把面前的人完全压在身下。这一次两手扣住的不再是雕窗,而是徐文远的肩头。

死死钳住,仿佛一松手,这人便会逃开,便会远去。

感觉到身下的人微微抖动的身子,齐葳感到心底有一把火正在逐渐蔓延到全身。

于是更疯狂的把近乎啃噬的吻从唇滑落到耳际,到脖颈,到锁骨。所到之处,无不留下狼藉的残红。

脑子里一片空白,只任由本能的欲望驱动着自己的行为。

熊熊燃烧着的欲望。

让自己疯狂的想要占有面前这个人。

想迫他毫无遮掩地袒露在自己面前,想在他白皙纤弱的身体上留下痕迹,想让他从来清冷默然的眼里流下泪来,想听他在自己身体下发出带有哀求的呻吟。

把自己十年来对他的爱恨全数注入他的身体,把他十年来对自己的漠然全部一次索清。

这样想着,双手开始失去理智地拉扯他的衣服。身下的人身子又是一震,微弱地反抗却根本无济于事,反而成了浇在烈火上的油,将齐葳的欲望撩拨得更加强烈。

夜静如初,承受着两人身体重量的雕窗,在火热的纠缠下微微地抖动着。

纤尘扬起,映在烛光里如薄纱一般。

月色朦胧。

第三章 去留

次日清晨,金銮大殿上,人声鼎沸。

丞相徐文远被软禁之事很快传遍了蜀廷内外,引起轩然大波。

奏折如洪水般袭来,要么极力劝说辩护,要么趁机落井下石。这也象征了朝中势力对于此事的两种态度。

此刻齐葳端坐在黄金龙椅之上,静静看着堂下的人你一言我一语。

早朝已近一个时辰,有关徐文远的争论依旧无止尽的样子。由开始的上疏陈词,渐渐地已经变成你来我往的口舌之争。保他的,力陈他忠君爱民,鞠躬尽瘁;贬他的,职责他专断独裁,目无君主。

齐葳不动声色地听着,却始终不发一言。

当初自己在孙盛的煽动下一时冲动,并未经过细致的谋划便直接下令让他抄了丞相府,这料理后事的问题,如今看来尤为棘手。

而他思前想后,忽然发现周围竟没有一个人可以相与谋划。自己久不干政,对朝中各臣不甚了解。纵然是和自己联合发动政变的孙盛一党,他却也难从心里托信。

即使已经许诺于他,事成之后,让他接替徐文远的位子,但扪心而言这也是不得已之举。孙盛此人好大喜功,骄傲自负,因世代门阀而在朝中多有依附者,但于其自身而言,着实是武勇一般,谋略不足。

此时此刻,齐葳忽然感到,这诺大的皇宫中,他虽高高在上,却是踽踽独行。

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自嘲的牵了牵嘴角,却又不由想到,在一日之前,在相父还身处高位之时,他会不会也深有此感。

想到其人,便想到他一袭白衫,神色淡然,便想到自己昨夜一时欲火攻心的疯狂……

但即便如此,“相父”这个称谓,还是会很习惯的想到,甚至不经意间叫出口。

这个他十年里叫过千次万次的称谓,仿佛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深深烙入自己和那人的骨骼血液中,挥之不去。

在他看不懂《论语》里深奥的句子,找他请教时;在他不理解他为何要那般批阅奏折,提出质疑时;在他想要听他阔论天下之势时,在他只是单纯地想看到他想叫他一声“相父”时。

其实,他都有一一满足。

除了,让他真正的拥有揽袖天下的权力。除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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