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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与话相思(7)

“令郎人中龙凤,”胤褆叹了叹,宽慰道,“大人请节哀。”

明珠点点头,却复又叹道:“大抵是臣对他寄望过甚,只是每每思及,心中仍不免慨叹。”

“家中长子,谁不是如此?”胤褆见他情状哀恸,不由再度出言宽慰。

“长子……”明珠径自叹了叹,却忽地抬眼看向胤禵,“大阿哥亦是长子,对此事,自然是最为明了。”

胤褆同他对视片刻,忽然便明白了他今日邀自己前来的原因。

素知明珠由御前侍卫发家,在朝中数十载,官运亨通,深得康熙信任,直至如今权倾朝野之势头,绝非池中之辈。

如今看来,倒当真是一只老奸巨猾的狐狸!

而他方才的话看似平平无奇,却分明是戳中了胤褆的心事。

皇长子。大阿哥。

分明是排行第一的位子,只因是庶出,只因他的母妃不是皇后赫舍里,而是惠妃叶赫氏,便注定了他不得不低头,处于胤礽之下的位置。

这一次巡游京畿,带了胤礽胤祉胤禛,却更是偏偏未曾带他同去。

实则胤褆明白,康熙对他一直是有地方之心的。故长久以来,也只是小心谨慎,处处忍让。

可是扪心自问,他甘心么?服气么?

若说心甘情愿,心服口服,只怕也无人会信。他从不认为自己比胤礽逊色多少,若说差,便也只差在那身份之上。

仅此而已。

暗自思量了片刻,他面上反而浮现出淡淡的笑意,“大人方才何意?我似是不太明白,还望明示。”

“臣不过一句慨叹罢了,岂能有何深意。”明珠仍是含而不露地笑,“臣只是以为,既是长子,便应有相应的寄望才是,此历来便是古之惯常。大阿哥说,可是如此?”

“大人所言极是。”片刻之后,胤褆点头,徐徐道。

二人对视许久,突然一同笑了起来。

*****

康熙自京畿巡游归来之时,京城已有了几分春暖花开的势头。

回京之后的头等大事,便是筹划太子胤礽的冠礼。汉家素来有“男子二十加冠而字”的习俗,满清虽无严格拘礼于此的惯常,然而这成年却终归是大事,自然不可有一丝一毫的怠慢。

由是在康熙的示意之下,群臣大费周章,经过数月的准备,终是将一切安排妥当。

五月初三,胤礽成人。

群臣齐齐跪伏在地上,叩首而拜。“太子千岁”的呼喊声此起彼伏,声震朝野。

胤礽立于殿前,接受着众人的跪拜。他一身明丽华服,颇有皇家之风,愈发衬得举手投足间气度威仪。

康熙恍然间想起自己当年亦是在此,做着全然相同事。而时光荏苒,一霎那廿几光阴倏然而过,再看立于此处的那人,便如同见了当年的自己。

“过了今日,便算是真正成年了。”礼罢之后,他慢慢地走到胤礽面前,伸手在他的肩头拍了拍。

过了今日,他便真正有能力,接下自己肩头的江山了。

*****

入夜,宫中摆开筵席,君臣尽欢。

阿哥、亲王、贝勒、大臣纷纷举杯前来祝寿,胤礽一杯接一杯地欣然饮下,应答从容,面上始终挂着谦恭的笑意。

康熙见状,心下愈发快慰。及至子夜,便先行离开。临走前留下一道旨意,说太子今夜尽欢便是,明日不必诸礼可暂停一日。

胤礽满心欢喜地谢过,送走康熙之后,诸臣便是走的走,留的留。去留之间,是亲是疏远,已然明了。

带着三分醉意,胤礽慢慢扫过留下的众人,随即举杯过去,与之肆意言欢。虽非观国是,心思态度,却足见一二。

酒也送了,礼也赠了,胤禛坐在席中,正在犹豫是走是留时,却忽然瞥见一旁的胤祉。对方一手端着茶杯,一点一点地啜饮着,然而盯着远处,唇边却带了一丝笑意。

顺着目光看去,便是胤礽一袭明丽的华服。

胤禛素来觉得自己这三哥平日里同自己有些相似,俱是一般寡言少语。然而他为人清淡,恭顺有礼,虽从未与人不善,却也透着疏离,仿佛对谁都不曾分外亲近。

即便对胤礽——二人之事自己已猜到十有八九,但此刻这般看着,胤禛却有些迷惑——那默然看着对方的神色分明包含着情意,然而他不曾走过去,不曾同他一道把酒言欢,却只是这般静静地看着而已。

胤禛忽然觉得,这二人,一人始终立于光芒万丈的巅峰,而另一人,却始终只是默然地在阴影里,面含微笑地看着他的背影。

这究竟是一种足叫彼此心领神会,旁人却无法理解的默契,疑惑只是二人之间的相互流出的空间和底线?

然而无论是那一种,便只是触到胤祉目光的那一刻,胤禛的的确确,是感到了暖意。

不论如何,这情意应是真的罢。

伸手漫不经心地握起酒杯,胤禛忽然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竟会在此事上如此挂心。

无论好坏,终究是他人的,与自己又有何干系?

大抵——很快他摇摇头,径自浅啜了一口酒——大抵是自己从未尝过那种“情意”的滋味,所以未免有些好奇了罢。

不过如此。

“夜已深了,四哥为何还不走?”正此时,耳畔传来一个声音。

胤禛扭头一看,对方面容之中是稚嫩的清丽,然而一双眸子看着自己,却又分明含着三分不合年龄的笑意。

“原是八弟。”他笑了笑,再定睛一看,那笑意已荡然无存。

大抵是自己一时眼花了罢。

“皇阿玛只许了太子哥哥明日的假,四哥和我明日却还需早早起来的。”胤禩其时不过十三岁的年纪,皱眉叹了叹。

“所以八弟早早回去歇息罢。”胤禛伸手揉了揉他的发。

然而胤禩却忽然抬起眼,直勾勾地盯着他道:“四哥也回去罢,咱们一起回去!”

胤禛闻言愣了愣,转头望了不远处一眼,随即起身道:“好,四哥同你一道回去。”

笑了笑,一仰头,把杯中佳酿一饮而尽。

作者有话要说:考试党苦逼,见谅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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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零伍】 ...

胤礽缓步而入时,康熙正背身立于御案之后。听闻叩拜却并未过身,只是淡淡道了句“起来罢”,示意免礼。

胤礽站起身,抬眼望向康熙目光所及之处,眼光微微闪了闪,终是低声道:“皇阿玛,许是……已有十个年头了罢?”

康熙闻言,这才慢慢转过身子。看了胤礽一眼,垂眼笑了笑,道:“明年,便刚好十个年头。”

胤礽看着他,慢慢颔首,却说不出什么来,只能定定看着在他侧身之际显现出来的那幅。

只是看着纸页上模糊的笔墨,那人的眉目便足以显现在眼前,清晰昨日。

“这明年,京城上下,也照例该有不少文人聚集在渌水亭,替他费尽笔墨,写无数吊唁的辞章了罢。”康熙自顾自地慨叹道,唇角并不自知地浮现出一丝柔和的笑意。顿了顿,望向胤礽,“明年……朕是不是也该下江南一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