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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与话相思(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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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年十月,康熙摆驾西巡,途经河北、河南、山西、陕西四省,随同的有胤礽,胤祉,以及十三阿哥胤祥。

心知索额图一事或许对胤礽是个不小的打击,康熙此番着意带他随行,便是有意要缓和二人之间的关系。

胤礽一路上的神色很是平静,有求必应,有问必答,态度十分恭顺,举手投足之间比起以往的盛气,倒着实是收敛了不少的样子。

然而康熙看得出他心中仍是有怨气的,由是一晚将他单独叫入房中。

“儿臣见过皇阿玛。”很快,胤礽应召步入房中,垂首站定一礼,态度是恭敬而又生分的。

“起来,坐罢。”康熙坐在书桌后的太师椅上,看着他道,“在宫外不比宫中,这些礼数,在朕面前能免则免罢。”

这话……倒是如此耳熟。胤礽忽地想起在德州养病的时候,这样免去繁文缛节的话,自己也曾对索额图说过。然而事后,索额图视皇家礼法如无物,乘马至太子住所中门方下,却也成了他的罪状之一。

暗暗自嘲了一下,却也依言走到椅子边,掀起衣摆坐下。

一时间无人开口,空气之中凝结着无尽的沉默。末了,终是康熙叹了口气,率先道:“这几日随朕西巡,风土人情、官风民情也耳闻目见了不少,可有何感想?”

“回皇阿玛,”胤礽抬眼看了看他,道,“西蜀风物,自是同北地不同。”

“如此也合该四处看看,”康熙见这句话之后便没了下文,顿了顿,才接口道,“我大清疆域广博,人情各异,身为太子,需得一一明察才是。”

“是。”胤礽拱手应道。

此后,却又再没了话。如此这般又沉默了片刻,胤礽慢慢站起身,一礼道:“皇阿玛还有何吩咐?若无吩咐,天色已晚,儿臣有些乏了,且容告退。”

康熙闻言愣了愣,随即叹道:“退下罢。”

“是,儿臣告辞。”胤礽礼数周全,言语恭敬地一礼,便转身离开。然而行至门畔,却忽然听闻身后一声道:“你还在怨朕?”

胤礽回过神,垂首道:“儿臣岂敢。”

康熙与他对视了半晌,终是不得不承认,二人之间已是不复往常了。苦笑了一下,终是摆手,复道:“罢了,你……且去歇息罢。”

“是。”胤礽推门而出,一脚跨出门槛,顿了顿,唇边亦是溢出一抹自嘲的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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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子时,胤祉披着外袍,仍在房中借着烛光翻看着书卷。这是一本讲述西蜀文化风物的典籍,心知此番要经过这一带,故着意从府中找出,带在身边。白天随康熙四处考察,而到了晚上则可翻看一二。

不想今夜这一看倒忘了时辰。直到窗外响起打更声,胤祉才恍然意识到,已然子时了。

合上书页,正待起身,却忽闻一阵敲门声。听闻那声响时轻时重,力道不均,胤祉有些迟疑地走过去,然而方一打开门,一个身子却猛然扑了过来,如同栽倒一般摔在他身上。

本能将人扶住的瞬间,胤祉已然认出了对方。然而对方周身散发出的浓烈酒气,却让他愣了一下,轻轻地摇了摇怀里的身子,试探道:“二哥?”

而胤礽并未应答,却是伸出手,颤颤抖抖地将他抱住。起初只是轻轻地将手搭在他背上,随即却是一点点用力,最后几乎是用尽全力地将他抱住。

感到对方周身隐约的颤抖,胤祉心头一紧,却也大抵可以猜出是何缘由。毕竟,这些日子他的举手投足平静得有些异样,无论是怎样的隐忍,也终究是有个极限的罢。

胤祉慢慢地让自己跪坐在地上,反手将人抱住。片刻之后,脖颈处有了微微润湿的感觉。

明知这种宣泄的方式,与他而言应是好事,然而心头却莫名被拉扯得生疼。胤祉伸出一手,慢慢揪紧了自己的前襟。

如此感同身受的痛楚,自己还是头一次因人如此罢。

*****

当夜胤礽留宿在胤祉房中,次日清晨猛然醒来,才意识到自己昨夜醉酒之后,竟是迷迷糊糊地到这里来了。

见胤祉面色之中又几分疲态,不由将人搂过来吻在眉间道:“我昨夜可曾有什么胡言乱语?”

胤祉笑道:“不曾。纵是有我却也不会让你知晓。”

原以为以胤礽素来的性子,应是跟着自己插科打诨才是。然而胤礽闻言只是笑了笑,起身更衣,却没再接话。

“二哥昨夜为何大醉?”顿了顿,终是问出口道。

“昨日见了皇阿玛,”胤礽背身立在床畔,伸手扣着扣子,话说了一半,蓦地顿了顿,却只是笑道,“已然没事了。”

或许自己是不愿让他从那远离政治的桃园中走出,看到宫中那只有利益,不论亲疏的尔虞我诈。又或许,自己更不愿让他看到的是,那个一步步深陷其中,无可自拔的自己。

而他也是知晓胤祉的性子的,除却那书卷上所言之外,对事事的关心程度俱是十分有限。自己不愿说的事,他向来不会追问。

说淡泊,却也多少有些略带无情的清冷。

不过自己此刻,却也正需如此。

而胤祉闻言,果真也如他所料,没有追问下去。只是坐在床上,注目着胤礽更衣完毕,再目送他推门离去。

再一次伸手揪住了前襟的位置,不知为何,看着胤礽的背影,那里依旧有着隐隐地疼。

是心疼罢。用了心,才会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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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额图一事过后,宫中再无人提及,一切似乎俱是恢复了往常。胤礽仍是那万千宠爱集一身的太子,众阿哥亦是各司其职,皇子间看似一派兄友弟恭的和睦。

然而实则,康熙亦是知晓,自己处死了索额图,对太子党已然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对胤礽而言,如此惩罚,已然够了。所以他暗中留意胤礽的动向,发现并无什么不轨之举后,也慢慢地放下心来。并且,也着意尽力去弥补已然僵化父子关系。

四十四年二月,康熙第五次摆驾南巡。这一次,随行的皇子唯有胤礽和胤祥而已。

在江宁织造府邸落脚没有多久,康熙便单独将曹寅传至房中,道:“听说你与太子在平素里倒是颇有往来?”

曹寅虽身在地方,却也早知康熙惩戒索额图打击太子党一事,闻言立即便跪□-子道:“臣不敢!”

“朕还没说你做了什么,怎么便‘不敢’了?”康熙拿起手边的茶碗,揭开盖子轻轻吹了吹,却复道,“然而无论事情如何,你曹家于朕而言也算是尽心尽力,此事朕已然不再追究,日后你也该好自为之才是。”

曹寅听闻这番警告,心知自己此番应是得了特赦。然而他也明白,这特赦与其说是给了自己,倒不如说是因了需得自己照料的那人。于是他急忙扑地叩首道:“臣多谢陛下开恩!”

“罢了,起来罢。”康熙啜了一口茶水,定定看着他,目光里闪过一瞬间的迟疑,方才开口道,“他……近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