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蚌珠儿(292)

金山主心内酸楚,觉得慢待了真佛,又看赵元秀态度真诚,又不称孤而是一口一个我,又说他是半师,顿时一口长气从他心里挤压出来,他舒畅又加倍内疚了。

坐下没多久,未等寒暄,那边便有小吏端着一个火盆进屋,直接摆在金山主的脚边儿。

金山主忙拒了,说给太子抬过去,可赵元秀却自己脱了外袍,露出里面一身利落的金绣团龙袄子,将外袍往罗汉榻上一丢,赵元秀走过来拿着一个火钳子翻动木炭,看炭红旺起来,这才满意的笑笑道:

“这就是给您烧的,我年轻火力旺!再者,这屋子不常来人,又是几日春雨,您这是春咳,最怕寒气!这样,您老先烤着,我……去忙活,若有难为我就问问您,您可得指点着我点?好不好?”

金山主更是欢喜,抚掌连连点头道:“太子若有难为,老夫便在这里,您尽管问。”

赵元秀笑着点头,回身走到座位后面的墙上,先是检查封条边针,见暗记无误,便一把扯开黑布,顿时,一张大大的人物关系表便露了出来。

在这张关系表上,人分左右,左边最上面的名字是天授帝,右边低一点,是卫国公耿成的人名在最上面,然后犹如阶梯一般,一层一层向下摆着。

写名字的白布很厚,大概挂着二十级层,就如窗帘穿在线上,来回拉动十分方便。

待布面拉开,赵元秀拿起桌面上的一卷案卷,开始翻动起来。

金山主原以为,既然是文案,自然是要把有嫌疑的统统关押起来拘问,该打打,该吓吓。

他坐了一会子,却感觉这小院子安静的就如没人一般,最大的响动便是他的咳嗽声,一声一声的传出去,被那边的墙壁返回来,哐!哐哐的……

要说,耿成一案到现在也有了小一月了,这上京就是案发当日封了一天城门,然后就是大办丧事儿,甭管上面多难为,多生气,总之天承帝赵淳润一再重申的意思就是,不得扰民,快速办案。

而且,此案今上没有为难大臣,他就是扭头问自己的儿子你去么?

然后太子一句废话没有的就接了差事儿了。

而今太子这样的办事方式大臣们早已熟悉,利落直接,简单重实效,不爱难为人……

自打太子接管此案,京中从未有大势抓人问案的迹象,外面人不明就里就难免四下打听,可奇怪的是,竟什么消息都打听不出来,只有跟卫国公家有关系的人等被每天叫去问话。

跟以往不同,问话便是问话,当天问当天放人,无有为难,无有拘押,无有问刑,无有恶差,甚至,问话的老爷们都是温温和和的。

办差的这样和风雨露,上京没几天儿便稳妥了下来。

民间是这样的,可朝里的人却明白此不过是外松内紧,自打太子接管此事,所有京中与刑律有关的衙门便高度紧张,随时接受调遣。

更从全国各地临时调用的精干通行仵作三十人,更有案发当日晚上八百里加急从七郡,从各地衙门征调的问案高手,这些官员在一个月之内快马四面八方而来,秘密进京。

赵元秀拿着新案卷归纳了一会子,又将墙壁上的布推开,露出济北王家里的一幕,便吩咐门外道:“开始吧……”

没多久,那门外呼啦啦进来十数人开始一个挨一个的汇报情况。

为何要调查济北王,此时虽秘不外宣,但是金山主还是知道的,因为先帝的一线红,因案发前日济北王从家中楼顶跌落。

济北王而今依旧昏迷,御医早就一起诊了脉,做出了结果,便是有一日济北王醒了,怕是脑子也坏了,凡举这样长久昏迷的,脑子必然出事儿。

不指望济北王,那就自己想办法查吧。

如此,今日便开始排查到了济北王家里的仆奴上,前些时候是从他家的亲戚,亲朋,旧友,新友,仇家,私怨开始排查,而今日起开始排查奴仆……

金山主在一边悄悄看着,他从未看过这样的办案方式。

如济北王家的厨娘,此厨娘何年何月何日出生,在哪里呆过,何人证明?何年何日在哪处被卖,卖的是谁?买的是谁?何人证明……

人在世上或者,总有他的痕迹,如此,有的仆奴只有一卷,有的仆奴来回被卖,便有了十卷八卷的档案,那档案上非但有详细的图形,甚至他的证明人都有图形画影,也是要找证明人的。

太细了,太细了……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办案方式,这种办案方式令金山主觉着可怕又畏惧,他现在已然能感觉到了,这案子早晚能破……

这就是太子么?未来的国君,这个国家的未来……此刻,金山主已然能从赵元秀做事儿的风格上分析出来,他敢预言,这是一位前所未有的未来国君,他会名流千古的,这是最上等的帝材……

此时,这老头子方难过起来,他也纳闷,以前,他怎么没看出来呢?

他却不知道,金山说到头不过几百年历史,不过千年的总结。

可赵元秀的老师顾昭他心里住着上下五千年啊!

几日春雨过去,上京四处湿润润的,今年这春雨来的有些晚,下的有些久,这民间都道,天帝看卫国公去的冤枉,便掉泪了,许是卫国公良善,不忍老天爷动怒,天帝便只能默默的哭,那泪便是今朝这连绵的春雨。

这天一大早儿,冯裳便出了门,他只是自己牵了驴子,驴子身上挂了两坛子酒,还背了褡裢,褡裢前后满登登的装的都是纸钱,金元宝,银元宝的折纸。今日是卫国公耿成去世的整一月,冯裳要去给卫国公烧纸去。

冯裳如今算是嫌疑,上头的意思是命他在家里回避着,哪里也不能去,谁人也不能接触,不能多言,甚至跟家里的仆奴都不能见面说话。

每日吃饭,沐浴,都是旁人预备好了,冯裳再自己过去吃饭收拾。

他家里如今还住着外人,这人是兵马是的小吏,冯裳每天吃什么,喝什么,说了什么,那小吏都完完整整的记录下来。

昨日,冯裳便命人进城汇报去,说老国公一月了,他要去碧落山祭祀。

然后,今儿天没亮,城里来了快马,送来消息道:

允!速去速回!

如此,冯裳天没亮就出了门,他也没进上京走城中的路,却绕着城墙往碧落山下走,那小吏骑着马在不远处跟着。

冯裳到得碧落山,山下却封了路,没办法冯裳只得打听附近有无活水,那封山校尉便给他指了一处。

如此,冯裳便顺着这校尉指的方向骑驴慢行,走得半柱香的功夫,终于来到一处僻静的溪水,他便开始烧起了纸钱,一边烧,一边丢,一边大哭着呜呼。

那小吏默默无语的跟了一路,一直跟到冯裳找到一处地方,那地方有一颗巨大的柏树,他在树下将酒坛子卸下,倒入溪水……那小吏看的早就不耐烦,只得找了一个石头坐下,一会子看看溪水,一会子看看这冯裳作怪。

冯裳捶胸顿足的又哭了一阵,这才取出怀里新写的祭文,大哭着念了三遍,这才来到柏树根下,烧祭文,又在树根下徒手挖了一个大坑,将祭文的灰烬放入布袋扎进埋入根部,如此,他终于办完了事儿,那小吏也是松了一口气。

这小吏却不知道,这夜,待夜深人静,冯裳于被窝内点燃蜡烛,从袖口取出在柏树下挖出的另外一个布袋。

这布袋内,却是昀光遗书……

第一百七十八回

那日半夜,桃子不知道如何竟是怎么都不睡,才在怀里困下,被奶娘一抱就哭声震天,抱回来在顾昭怀里颠睡了,再抱走,继续哭,再回……

周而复始……

顾昭简直扛不住,只能抱着他倚在床头的木栏上半睡不睡,赵淳润看着瘦了三圈的阿昭,已经心疼暗悔了不知道多少回。

丑时末刻,熟睡的桃子忽然就若被谁掐了一把般的尖声啼哭起来,顾昭猛一睁眼,站在地上正要继续颠,却不想外面孙希积极喘喘的声音传来。

“万岁爷,郡王爷!宫内起火!”

赵淳润猛的坐起大声道:“来人,去探!”

门口不知道谁应了一声后,顾昭双手紧搂着桃子,心里跳的扑通扑通的!

他也不知道想起什么来,忽然隔着窗户对外吩咐道:“熄灯!”

门外得令,没多久,家里所有的灯火全然熄灭,宁郡王府堕入黑暗。

此时桃子终于不哭了,安慰的握着小拳头睡在襁褓内,顾昭怜惜的用脸贴着他的脸,只觉着心里一片柔软,他笑着道:“这孩子,竟是知道什么了!”

赵淳润从后面抱住他轻笑道:“孩儿眼清心明,谁能想到这个小东西这般精怪!”

桃子夜惊这件事顿时令赵淳润觉着,这个小家伙倒是有些来历,从此待他更是不同。

皇宫内大火越烧越大,暗卫过去探查没多久回来禀道,太监暴乱了,看方向人流竟是往宫内皇帝修行的大殿去了。

赵淳润不紧不慢的命人侍奉他穿衣,还不紧不慢的选了衣裳的款式,一边穿他一边轻笑道:“怪不得找不到呢,朕竟不知道他们竟躲在朕的外宫……呵……”

在一边侍奉的孙希不敢言语,甭管里宫外宫那都是他的错儿,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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