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蚌珠儿(265)

赵淳润想着,这个脸面留待阿秀登基,他来给吧。

却说,顾昭来到二十里地以外的关山,天色已然是申时初刻,下得车来,那边看工程的家将顾槐子早就候着,见顾昭下车,这才来报说,才将燕王带着一群人上山了。又说,二老爷府上的孙少爷顾允清在家里山下庄子里住了有半个月了,来的时候,孙少爷还带了足足有十车的书简。

顾昭听完就笑了:“排着呗,以后的事儿,谁知道谁做主呢?这人啊!肠子的弯弯都长的不一样,圣上定的目录要最少刻上十年去,先贤们又是十年,到那时候,都尘归尘土归土了,真有意思!我都没想!他到早早的排上队了!他算老几!”

顾槐子低头陪着笑,他能说什么,七爷的嘴巴就向来没客气过,非但不客气,还恶毒的很。

金山主的面子都能驳了,二老太爷又算什么呢,如今他百事不如意,爵也让了,兵也不领了,朝上用的可是五爷。

顾昭上了滑竿,被一群人簇拥着往山上抬,这一路,除五车宽的上山青石台阶外,道路两边皆是石刻圣人像的巨大石胚,圣人像后,是从附近拉来的田土覆盖,土上种植桃李树,象征桃李满天下之意。

如今,那些树木还未长成,圣人像也没起几座,不过,按照这些圣人的出生年限,已然排了位置。

最底下的两位圣人一位是造字的,一位是造笔的,以后圣人排到这一代,顾昭还想将这一代造纸的匠人也给立个小像……

将匠人留在这里,也算是顾昭为了天下匠人谋求福利的一个大工程了。他想着,凭你那一代的当权者,除现代外,凭谁上台拉拢的亦不过是天下的读书人。

如今他将关山腹内掏出来的巨石,全部雕成各代读书人的先圣,看谁上台敢来这里折腾。

事实上,还真没人敢来折腾,只是此间有个笑话,只可惜顾昭自己是听不到了。

关山石刻刻到第四十洞的时候,顾昭去世,后世不敢破坏他生前制定的规划图,便在不远处的青龙爪,折腾出了第二座洞刻,那边是谁当权,谁去立一番石像,等再有人推翻这个王朝,石像自然是全部推掉,再来一次。

如此竟推了十六次,这才完整的保存下来。后世有个词儿,名曰:推十六次!这句话象征着王朝更替,岁月无常。

一路被抬着上山,看工程顺利,顾昭的心情也是越来越好,如今关山才开采到了第二洞,工程进行的细腻而缓慢。因他不想留下一个类似于为了开运河,修建陵墓而劳民伤财的名声,他这里便严格的制定了规格,那就是,在关山工程的石匠工人不得超过五千这个数儿。

细水长流才是真正做人的态度,什么事儿啊在顾昭看来做大了,那都没好事儿,这是血淋淋的历史教训。

这一群人上到半山,便遇上了赵元秀一行人,顾昭下了滑竿,当着众人他便与赵元秀行了半礼,赵元秀与他品阶差不多,贵在血统。

赵元秀当着人也是彬彬有礼的回了半礼之后,这才打发了众人远远跟着,爷俩这才有说有笑的拾阶而上。

顾昭笑眯眯的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二十一岁的赵元秀如今已然长大,更是三个儿子,两个女儿的父亲了。

这娃不若他父亲那般情深,命相更比他父亲好上百倍去,除六岁之前他有些颠簸之外,六岁之后,皇帝观是赵淳润为他打开的,世界观是顾昭为他打开的。

相对比头上那两位,赵元秀接收到的教育绝对与众不同,他所有的课程中,金山主他们所推崇的古老的皇帝教学他学的最少,如今,他是每一年按照顾昭推荐的地方出去一次。

顾昭是这样想的,你不能像古老的华夏传统皇帝一般就以为你站在世界的中心,你就以为你是正当中了。

你得出去,你要去看看世界有多大,知道海的那边有多么宽广,你必须要明白,你今后要争戈的土地在哪一片,你还要明白,你管的那些人,他们是怎么想的!

这就是顾昭想的世界观。

如此,燕王每年都要出去浪荡小半年,以普通人的身份,在寻常的人世间活着。

待他回来,赵淳润又会带着他批阅奏折,手把手的带他做实习皇帝。

其实,明面上的兄弟三人无论怎么看,赵元秀血统最低,天份也是最低的,可,由于他接受的教育不同,站的台阶不一样,自然看得风景也是不一样的。

就这般,他远远拉开了与那两位的距离。

多年前,十六岁的赵元秀在一次远行当中,遇到了他的初恋,那年他假装寒门学子,化名顾秀,在远山书院读书,读书期间,赵元秀爱上了自己老师的女儿,他想娶她。

作为皇帝的赵淳润自然是不想儿子娶这样的女子,可当年顾昭说了一句话,这话是这样的:

他又不靠联姻讨好谁,咱们这一辈子就若老鼠一般的不敢站在台面上,难不成你还想折腾他?

于是,赵元秀便找了三王里门第最低的妻子。

顾昭原以为这小子这辈子是个挚情挚爱的,可谁也没想到,这闸门一开,三五年之内,他总能整回一位“挚爱”来。

这下子,顾昭怒了,提着板子追着他满院子跑,硬生生的打了他一顿不说,父子俩还进行了有关于爱情与家庭的一次长谈。

当然,这里顾昭也不能说赵元秀错了,赵元秀,其实就是封建时代的一个典型的皇帝型人格。

爷俩拾阶而上,顾昭没吭气,赵元秀便开始汇报事情,想叫小爹爹拿个主意,在他心里小爹爹就是“娘”,是世界上最最心疼他,最最怜惜他的人,他能自由自在的跟“娘”撒娇,跟“娘”要他的私房,能跟“娘”唠叨心里话……

他心里清楚着呢!小时候夜里做噩梦,一哭,没多久就能听到门响,然后他小爹爹披着衣裳,蓬着头发,反穿着鞋子跑过来,先是上下将他摸一便,接着抱着他一边哼歌一边安慰。

世界上,谁能这样?也就是“娘”了,再没有像小爹爹这样全心全意心疼他的人了。

“小爹爹……”

“……在外面呢,你就注意一下吧!啊!”

“哦。”

“今儿怎么闲了?到我这里了?”

“看您这话说的?你把这里说的这么好!我不看着怎么成?您那侄孙子见天在山下巴巴儿看着,您可说了,以后这个是留给我的!

我的东西,自然我得紧看着不是!还有……您冤枉我!我哪里清闲过,这才回来,门下就跟我说那两位虽不出来,手早就伸到这边了,他们不安分我便得过来露个脸,稳稳人心罢了。”

顾昭瞄了赵元秀一眼,二十一岁的赵元秀足足高过顾昭半头,身材高大不说,虽没他老子漂亮的那般惨绝人寰,好歹是能见人的一张充满正气而英俊的面孔。

嗯!这才对么!这才是皇帝脸呢!

顾昭失笑:“你话那么多呢!”

赵元秀一脸不在乎:“哎呦,这不是刚看到您么!打甘州回来我还没见您呢,话存下来还不许我一次倒干净了?跟您说吧,甘州那营生那就不是一般人干得了的,您倒好丢过去您就不管我了,您出去看看,外面做个县丞的都带几位门下,哪有我这样的光杆县长,出去看看我还自己赶个驴车……”

顾昭失笑:“甘州的那些官员不个个都这样?偏你就不成?别人也是骑驴上班!慢慢努力吧,当了州长你就可以坐车了,嗯!到时候你就能有秘书了!”

赵元秀停下脚步,四处看,小半天他吧嗒下嘴巴,语气忽变的十分漂浮,踩在云端上一般的他道:“小爹爹,父皇那样说,您又是这样安排我!我……我是真糊涂了!您说,千年了!这些人怎么当官的?您……您又是怎么知道……可以那样管下辖之民的?它……它跟父皇说的不一样,也跟金山先生说的不一样。”

顾昭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背着手跟赵元秀一起从山中间往下看,那山下远看去,是一望无际的未知……

树木村庄,影影绰绰,工匠们指甲大小的房子一座挨一座的,更远处是青龙河,河水泛着银色的光芒自在无比的流淌着……这条河在乌康叫长河,在上京它叫青龙河,它一路缓缓而行高处而下又通向大海……

赵元秀在移民郡呆了三年了,每年他都要去工作几个月,他从村官做起,如今做到了县长……最后他会接受七郡,一路做到皇位上。

现如今他完全的接受了两种政体,而这两种方法在赵元秀的脑袋里反复互相碰撞,那种好?那种坏?赵元秀也是十分的迷茫的。

顾昭看了一会问他:“累了?”

赵元秀回答:“嗯,有些,想到这边的小皇庄休息几天,想带孩子们玩玩,您也说了父亲的爱是不一样的……”说到这里,他一脸恼羞的抱怨:“家里太吵了!”

顾昭哼了一声:“该!叫你花心。”

赵元秀不服:“您这可是说错我了,回头瞧瞧史书去,上下千年,我这还算多?王妃,夫人,美人,宫人您算算,我才几个啊?”

顾昭听了之后,他眼睛下斜,鄙视一般的瞧瞧他裤裆道:“小心点吧,磨秃了当心没的用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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