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蚌珠儿(242)

下月他要去庙里呆呆,小叔叔的意思,今上说了,和尚太清闲了,应该去边城给那些部落民族讲讲佛理才是。

他前几日又给皓拉哈部的塔塔写了信,按照小叔叔的意思,和尚们出行的车马费,也是该他们报销的,本朝与这些小部落还未形成上下级关系,这个费用是不能承担的。

如此,陛下也不是随便给人当干爹的。

如果塔塔想如意,怕是还是要舍些本钱才是。

有时候顾茂丙也搞不懂小叔叔的脑袋瓜里想什么事儿!这么大的国家,就缺几个和尚的车马费不成?

顾茂丙与塔塔关系很好,因此心里觉着怪对他不住的,因此带着一肚子气的回到了自己的侯府。

顾茂丙归家,被自己姐姐被抓个正着,姐俩这算是几年没见,见面却又因为各自的心事儿,来不及哭,竟是两肚子尴尬。

顾瑾瑜觉着,小弟弟自然是跟自己亲厚,好歹她养活大的他,家里大哥也提拉不起来,做人也没个成算,顾瑾瑜心里很是倚重这个弟弟的。

万没想到,好不容易见到人了,三言两语之后说破目的,弟弟压根不给她这个姐姐面子,直接就拒了,还说,要去你自己去,可别为难小叔叔,旁个事儿,你要上天我都给你搭梯子!就小叔叔这里,好的坏的,都别找他,他谁也不欠着,要求自己去求,他不去出这个头去,姐姐也最好不要多此一举……

做小舅子的,当着姐夫便把姐姐拒了,顾瑾瑜这面子上便觉着过不去,当场便哭了!

顾茂丙看着他姐姐哭,手里只是不停的递帕子,寻思姐姐若哭的缺水了,还递递茶盏给补补水什么的。

顾瑾瑜好哭了一场,也哭明白了,哭完还是得自己去,她今儿若是见不到小叔叔,明儿回去还真没办法交代。

这一路顾瑾瑜的心里就难受了,想想小时候,又想想自己的嫁妆,再想想相公儿子,恩情私心,夹夹杂杂的在腹内翻腾。

她却不知道,他弟弟远远的跟着她,见他顺顺利利的进了小叔叔家的侧门,他弟弟才悄悄离开的。

顾昭这边与平洲巷子那边规矩不一样,那边人多,又有坐堂媳妇,人来不久,便有接待。

这边不同,凭你是谁,能进来的,也就是有数的两三个人,至于其他的人,凭你是谁,七爷还就不给这个面子了。

若是旁个人家,亲戚们怕是早就怒了,可顾昭是谁,他早就是那种狗脸儿,狗脾气的,他四哥家的院墙还不是想拆就拆了,人不讲理的事儿多了,大家也就无限的包容了。

这夫妇俩人心里忐忑的上了门,只说是亲亲的侄女儿来拜见,进来这一看,这边门房边上的小厅,呼呼啦啦的坐着各种亲戚,尚园子,香莲道,圆眼道,老庙宗家的,里里外外,满满坐了一屋子的血亲,还都不是胡说的,都是名牌上的真亲戚。

如此,顾瑾瑜心里越发的忐忑,说来也巧,今儿细仔的两个徒弟在值房当班,他们显然是知道的,这是小侯爷的姐姐来了,细数来,人小侯爷也是这家里排行第四的主子爷。

因此没多久,便有下奴抬着滑竿来接,这夫妻飘飘然的在众目睽睽之下上了滑竿,身后满满的一排羡慕的眼神,如此心内便莫名有了几分与旁人不一样的虚荣感。

哦,我与这些人,是不同的!

第一百四十五回

顾瑾瑜夫妇这一路被抬着也没去正堂那边,却直接去了东边,走过一路花廊,穿过一个假山洞道,转眼便入了天堂一般的地方,顿时眼睛都不够用了。

这一路,花墙斜廊,亭阁水榭,木石池沼,松柏兰草,高低远近,疏修有序,只觉秾纤得衷,脩短合度,随处一停,皆可入画。

瑾瑜她女婿钱说本也算世家子弟,借了国公府的光来京,更是见了不少世面,可如今再看这里,他觉着,从前的去过的那些好地方,皆提不得了,再没有好景可入眼了,在这里,随意给他一角,再搭上一间草庐,便从此在这里等着老死,也可安然自得过一辈子。

他却不知道,旁人那里有福分来这里搭草棚子木屋子?竟是顾茂丙、赵元秀他们两个也都不成的。

顾昭与钱说有些底子要交代,因此,他方开了这片小洞天与钱说夫妇看。

顾昭现在基本无人可用,原想着把钱说拉到迁丁司做一任主事慢慢培养,可眼见着迁丁的郡州越发的不好掌握,因此,顾昭还是准备用一下自己的血亲了。

在顾昭看来,钱说此人,周身到是有些文人风骨,却胆子不大,重情重义也是有的,往日做事也是十分有人情味的。

对比起家中其余血亲,皆是一家一个内部精神,看上去都姓顾,可是顾昭自己心里却清楚,就连顾茂昌都有自己的小心思。

还是四哥家里好啊,四哥没了,茂丙,瑾瑜,不靠自己也得靠了。

钱说一声不吭的四处打量,眼神里竟开始晃动离开老家之前,家中族老几乎是倾巢而出,一直送到县门口的十里长亭……

是从什么时候不一样的呢?从娶了顾家姑奶奶开始的,对,就是那个时候。一下子,这世上,所有的尊重都扑面而来了。

县里的官吏,来往的亲戚,家中高高在上的族老。

在老家已经了不得了,可来到京里才知道,顾这个姓氏代表了什么。就连进京城的大门,他们都跟别人走的不是一个门。

进来之后,三进的宅子是白给的,宅子里的家具是小叔叔送的,一水的上等硬木,家里的摆设是小舅子给买的,甚至,出门的轿子,家里使唤的奴婢,这些都不用钱……人来了,便妥当了。

当然,除了这些好处,也不是没有坏处的,自来上京,钱说以前交际的那些挚友,文友,似乎离他越来越远了,甚至下了帖子,见到人,旁人跟他的态度也是若即若离,说话都是半遮半掩。

先是不明白的,后他娘子又是抱歉,又是骄傲的说过一句话:

“……总是我连累了你,考上了又如何?考的再好,你也过不得尚书台,那些人(庄成秀等)也不用你,不若便走家里的门荫,先去中书做个舍人,好歹见天能见到陛下呢……”

先前听了娘子这话,钱说也只是笑笑,可是,直至来到上京之后,他方知道,有的衙门他随便进了,可有的衙门,他这辈子都别想了……

这一下子,钱说总算是有些悟了,就像才将在门房一样,他家才多少人,顾家又有多少人,赫赫扬扬一个大家族,人也分了三六九等,此种感觉滋味莫名,竟又是骄傲,又是忐忑,又是失落的。

他这番是借了媳妇的光了,难不成,以后也只能借媳妇的光了么?

坐在前面的顾瑾瑜心思一动,回头看看钱说,钱说抬起头,冲着他娘子笑笑,又做出赏景的样子四处看了起来……

顾昭这东园,是从未对外开放过的,一般只是他跟阿润来玩耍,有时候逛的累了,就在东园的“小洞天”,“水声阁”那处歇息,只因这边离那处暗道远,阿润早朝十分不方便,如此就来的少些。

这院子里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景,皆是顾昭这些年亲手养起来的,且从不借他人手。

将现代的理念与古代的园林结合在一起,那边是处处美不胜收,眼都不够用了。

穿竹廊,过水廊,上三曲桥,过五曲桥,又至九曲桥,下得桥去,却是一处小码头,夫妇下了滑竿,上了一条小舟,一路撑杆而过,路过一处岸边小轩的时候,那船上撑杆的船娘指着那项说,小侯爷往日便住在那里。

转眼到了一处左右逢源之地,这夫妇下了小舟,面前便是一溜三间复室,又换得一帮小奴们一溜烟的抬着空杆子过来,转眼将他们抬到中心岛的一处源头之地,放下他们便一溜烟儿的走了。

这对夫妇站在一处假山青石台上,耳边竟听得泉水咕嘟之声,闻声看去,眼前竟有水轩一间,那里面砌着方井,井内便有数眼小泉,咕嘟,咕嘟的大股大股的往外冒着泉水…

没多久,山处拐角细仔小跑着迎出来,先问了姑奶奶好,又带着他们一路往更深处走,走了一段,便又豁然开朗,北眺过去,又是一处五曲桥,桥那边有木屋,屋前积水弥漫,水间倒影清澈,水岸上建着一排精致的木屋。

岸边,小叔叔穿着一身暖色的夹袄,带着一个软帽,穿着乡下老农的软草编的靴儿,正坐在一个小木凳上折腾呢!

仔细看去,他身边还摆着一个小桌子,那桌子上放着几个黑布垫底的托子,托子上摆满了闪闪亮的几排银牌儿。

这小桌子边上,摆着四五个大笼子,笼子里关着的竟然全是羽毛雪白,蹼子嫩黄的大鹅。

顾瑾瑜夫妇忙过去行礼,顾昭笑嘻嘻的伸出一只手摇晃,另外一只手下死死的还按着一只大鹅的鹅颈。

顾昭的表情很是亲切,语气很是亲昵:“免了,免了!大侄女,侄女婿,我正忙着,忙完咱们才好坐下来说话。”

顾瑾瑜忙笑道:“瞧我们这眉眼,真是没个高低,小叔叔难得有个清闲时候,我们还来打搅……”

顾昭脸上笑的犹如开花的卷子:“这话说的!这话说的!你是谁?我亲亲的大侄女儿,又不是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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