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蚌珠儿(198)

顾大老爷也不听他们在那边说什么,却一本正经的想着,想了一会,着实想不起到底什么爱物不长毛,也不吵闹,因此便呆住了。

“阿兄?”顾昭叫了顾岩一声,看他没反应便又唤了一声道:“阿兄,你无事?”

顾岩恍然大悟,扭过头忽然问了顾昭一句:“你怎么来了?”顾昭心神大乱,这是怎么了?

正在喂鸟的卢氏,原本脸上一直带着笑,听到老爷子又犯糊涂了便停了手扭过头笑嘻嘻的说:“算算日子,瑾瑜他们也该到京里了,如何还没信儿呢?”

顾昭闻言便道:“怎么,瑾瑜回来了?”

顾岩坐在一边,摸着胡子笑道:“恩,瑾瑜的夫婿钱说,这几年在下面还算不错,茂德前几月偶在吏部打听了下考评,倒是年年上优,咱家读书种子不多,偶然有个还读的迂腐了,我看钱说不错,便叫他来帮衬你。”

顾昭点点头,这倒是可以的,终归不是外人,再者那钱说人品也算过得去,又是自己家侄女婿,想到这里顾昭便问:“他们回来,先住在哪里?若我看,茂甲那里乱的很,还是不回去的好。”

“你到想!”卢氏回头笑,她向来爱怜自己的小叔子,因此便当成孩儿一般逗:“嫁出去的姑娘,如何能常在娘家住着,再说便是咱们愿意,钱说能愿意吗?前几日香莲道的钱信之来了,说是那头倒是备了屋子,可你哥哥说了,不若咱家出钱,我又怕伤了钱说的面子,终归人家也是顶门的家长,正巧了,前几年咱家也收了几套旧宅子,空着也是空着。她千里迢迢回来,也就是奔着咱们……我就安排了一套三进的院子,离这边不远就在淮南道。那厢不错,来往都是书香门第,在旧宅里借住,并不用他一文,想必女婿也是喜欢的。”

顾昭点点头,心里有了一些盘算,正要说,他嫂子没回头的拿着一个银勺子一边给鹦鹉添水,一边道:“早就叫你侄儿媳妇去帮着收拾停当了,什么都不缺。”

“呵呵……”顾昭便笑了,这嫂子啊,看上去倒是什么都不争,其实什么都算好了的。

顾昭又随意说了一会闲话,便站起来离去,与哥哥告辞的时候,他哥还在想事儿,也不理他。

他走了半天之后,呆坐着的老爷子忽然来了一句:“到底是何什么耍物,不长毛,也不闹腾?”

卢氏叹息了下,回头像哄孩子一般道:“他都多大了,你还当他是个孩儿,你当他是猪官儿,见天的就知道玩。”

出了堂屋,顾昭没有离开老哥哥的院子,却派人将苏氏叫了过来,问了下老哥哥的身体。

苏氏如今已经是全权的掌家奶奶,一路奔来,身后带着一串儿管家婆子,来至顾昭面前,她也是垂手侍立着回话道:“不敢瞒着小叔叔,老爷子脑袋这几月常犯糊涂,怕是……有些不好。”

顾昭心里早有结果,闻言还是难受的很,因此便问了一些郎中,家医,御医怎么说的,苏氏灵透,便背书一般的将郎中怎么说的,吩咐了如何疗养的,该避讳什么,吃什么都一一说了。顾昭在这里难过,别人倒是没什么。是个人,总有一日都会走到老糊涂的一天。老爷子如今这般,也是年龄限制,到了时候了。

可眼见着哥哥老了,自己竟如此的无能无力,顾昭也是胸中一股子郁气发不出来。

回到迁丁司,晌午已过,厨下给顾昭端了几个豆腐皮包子吃。顾昭心里有事,胃口便不好起来。细仔劝了几句,见没用,便出去打小报告。

若是平常,付季早就进来劝,可昨晚他想了一晚自己到底是哪里错了,想明白知道错了后,他便心虚起来。 如今想见老师赔情,竟觉着没有脸。

顾昭坐在那里想心事,没一会,付季的脚蹭着地板,腻腻歪歪的进了屋。进来之后也不敢看顾昭,就贴着屋子内的柱子站着,心虚得很。

“嘿!”顾昭无奈的笑笑,端起已经凉了茶吃了几口,问他:“想明白了?”

付季点点头,撂了袍子跪下道:“学生知错,大意了。”

顾昭叹息,扶他起来道:“也不怪你,那些人别说你,就是我都拿他们没办法,如今外面说我是纨绔秧子,我也不过就是扯着纨绔皮胡搅蛮缠,他们不敢招惹我而已。可你算什么?你打小接触的人,遇到的事情,就是现在你也没受过这份经历教育,那些人都是油缸里的官油耗子,与其动脑筋,不如直来直去,爷懒得跟他们玩这份花样!”

顾昭说罢,也不舍得继续训他,只指指外面道:“我帮你准备了一些东西,你去给庄成秀送去。”

付季站起来,看下顾昭,顾昭不理他。他只能又蹭着地板出去,一出门细仔笑嘻嘻的提着一个单层的盒子递给他。付季叹息了一下,接过盒子便去了。待他出门上了车,打开盒子盖一观,却是一碟关节还带着血丝的生鸡爪子。

若说庄成秀此人,最最刚烈不过,眼里更是半点不揉沙子。他出身前朝,发迹却是在这几年。今上器重他,因此这几年他脾气越发大,这几年尤其是。仿若急欲做什么事情,又因前朝受到磨练,因此抓权抓的狠了些,对下面颇为严厉,用定婴老大人的话来调侃,就是庄成秀此人,吃相向来难看。

这日庄成秀正在衙中坐班,身边放着足足有几十斤的卷轴正在一卷一卷的细细观看。他是个热爱上班的人,若放到后世此人必定是个全国劳模的秧子。

正处理着,衙下的小吏却提着一个木盒进屋,见庄成秀没抬头他也不敢打搅,就在那里安静的立着。庄成秀忙得很,一时间也没发现屋里进了人。

眼见着太阳老爷缓缓西去,屋里半蒙半明,庄成秀的眼睛有些劳累,便将神色从公事里拽出来,一抬头却看到那小吏,又看到那木盒,于是问他:“这是何物?”

那小吏回禀道:“回大人,这是迁丁司侍郎官付季,付大人送来的。也没说什么,就送下盒子就走了。”

“哦?”庄成秀有些惊讶,忙叫小吏将盒子呈上,片刻无数心思从他脑袋里划过,待接过盒子打开之后,他便与小吏都呆了。

“这……这……这是这是,生……生……鸡爪儿?”那小吏吓了一跳。

庄成秀吩咐小吏不要出去胡说八道,摆摆手命他下去。他自己独自一人呆呆看了半响后,才喃喃道:“这是……说我手伸的太长了?”叨咕完,他又失笑低声道:“顾昭,顾昭,倒是个奇人……这样也好,他不会把手伸到我这里,那我且看着他吧……这般行事,倒也是奇人……若……”

那朝上朝下,如何明刀明枪,如何暗度陈仓,皆是每日都要发生之时,无需一一道来,却说,今年顾昭要办的第二件大事,转眼却也到了时候。

时至初夏末,天气不冷不热的好时候儿,京中的凹民区便渐渐乱了起来,这是第一批由迁丁司承办的新移民,因事关重大,顾昭这日起的大早,饭也不吃,早早的就去了大仓,势必要事事关心,总之什么事儿都有他。

等这些移民到了甘州,是不是能够生根发芽,是不是可以安于当地,这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虽这一年来,乐人,甚至大仓的小吏都常去宣传管理,可人毕竟是独立的,凹民们又不是木头,他们也会思考,也会有想法。

顾昭心里怎么想,旁人却不知道。可无论是阿润,还是付季,甚至凹民自己都在想的是,皇权大于天,他们去哪里,那也是命该如此,听话便是。更何况,如今朝廷慈善,给了路费,据说这一路都有人照应,给吃给喝,去了之后十五户给一头牛,五户可以享用一把铡刀,种子也是白给的,那还要什么呢?已经够好的了,亲爹不过如此,真真皇恩浩荡!

流浪这些年,来至这上京,这上京周围的庄子,用的都是好几代的佃户,他们这些外来的,已经多久没接触过土地了。如今可以争出一条儿活路,去便去吧!

那些凹民熙熙攘攘,偕老带幼的终于上了路,以往看书中所谓的流民啼哭声,撕心裂肺,却意外的没有响起。

从清晨一直到半上午时分,顾昭想着总要有些不顺心的事儿需要他处理,却不想,这一年来,那些乐人将甘州的出产,甘州的民间传说,甘州的人文,甚至甘州的气候都详细的编成故事说与这些人听去,哎,宣传资料,难免夸张。文学作品,更是只说好的,不说歪的。凹民如今,心里是雀跃的很!那般好的地方,只要能吃苦,必然可以扎下根基来,再者受上三五年大罪,总有一日就会有属于自己的土地。多好的事儿啊!

看看身边的幼子,看看跟着自己到处颠簸的妻女,这些凹民觉着,前面去那就是一条充满希望的生路。

顾昭终于安心了,哎,终归是他想法太多,总是猜来猜去,生怕出很多上访户,看到那些凹民一脸雀跃,犹如旅行一般的去开荒,这与他印象里的离乡背井,简直颠覆了他的人生观!终归还是拿现代人复杂的思维去思考单一的淳朴百姓了。

待移民去了,顾昭苦笑的自我奚落一番,又检查了一番各种票据。

这些票据便是顾昭如今实行的新政策,凹民户籍在绝户州府郡县,不得使用金银制钱,他们的吃穿花用全部使用的是票据制度。就是,后世的供应制度,每年肉多少,粮米多少,穿几尺布,每年使用的种子,均要靠一本票据去换取。饿不死你,也算不上宽裕,但是已经是天大的恩惠。可,凹民若三年之内开垦不出土地,那么,该户籍作废,全家发为奴民发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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