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蚌珠儿(141)

那下面各县,各州的一方要员共有五十七位,这一报乌康郡百分之八十的职位却是空出来了。好事儿啊,他们空出来,自有预备着的想往里挤。

天承帝接了奏折,就坐在御座上一张,一张的看了整整一个时辰,也没见他发脾气,也没见他痛斥那位。期间,老太傅胡寂,几次想出班报上一本,奈何如今他是致仕的官员,也没这个权利,他回头看看自己的几位学生,这几位都悄悄摇头,心里暗骂,这老头,也不看看时辰,这会子是求情的时候吗?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今上看完犯官明细后,便面露厌恶的摆摆手道:“散了吧!”说完,也不等群臣跪送,他一摆袖子,自己先走了。

天承帝继位,还是头一次这样发脾气,因此朝下百官心里不免忐忑,生怕牵连了自己进去。他们互相看看,将一些本要上奏的本子从又放回袖子里,一个个的都收了声,蔫不拉几的都退了。

群臣散去,路过御门,依旧看到那三位天之骄子,还在原地呆着。如今济北王被人扶起来坐了,身边有人还给他盖了厚厚的一件袍子,看袍子的颜色是今上的,看济北王手里捧着的手炉也是今上的。他身边那小太监捧着的一盏燕窝,看碗的颜色,怕是也是今上自己的。哎,今上对自己侄儿这份好,那是没说的,三年了,也舍不得放济北王封地去,就放在身边照顾。

平日子,今上有好的,都先照顾了自己的侄儿。他自己舍不得穿,要先给侄儿置办衣服,下面进了什么稀罕东西,这头一份儿,也是先给济北王。今上后宫从不选人,可是若有那朝臣私下进献的,今上转脸都赏了自己侄儿。

也是,吾主一向是个慈悲的,他这位侄儿命苦,没了爹妈,他也不舍得他跪着。

倒是,泗水王与潞王两人如今依旧跪着,本来穿的很厚的袍子也不知道被谁扒去了,如今只留两件单衣,浑身索索发抖,在春风中摇晃不已。

那从朝上下来的胡太傅,看到外孙受罪,顿时老泪长流。他想了一下,一跺脚,转身就去了后面,他是两朝太傅,自然没人敢拦着,这老爷子到了水泽殿外,也不许人进去禀告,他只一撩袍子,颤颤巍巍的也跪了,一边跪心里一边暗骂,那济北王实在不是个东西,你舅舅家出事,拉我家外孙一起求情是何道理?那安吉侯岂是个好东西?这两个孩子,也不知道是跟着那位师傅,回头,他必要好好去问问,怎么教的储君?

不,如今不敢说储君,今上一直不吐口,如今拼了这张老脸也要进去问一问,还要上上一本,储君乃是国之根本,还是早立下才是,如今自己也不小了,若办成此事,便是死也瞑目了。

群臣散去,赵淳润摆驾水泽殿,宣了庄成秀进殿问话。他们君臣二人也不知道在商议什么,这一商议便到了午膳的时候,天承帝本想留庄秀成一起用膳,可庄成秀却不敢了,他本是今上东宫旧臣,岂能不知道一些恩怨,他知道今上厌恶泗水王与潞王,却以为这些厌恶都来自胡皇后那边,因此不喜二位嫡子也是正常,可便是如此,作为臣子他也要劝一劝才是本分。

“陛下,济北王一片孝心,两位殿下也是从了兄弟之情,不若,您看……就见见,臣在外面多月,家中老母也是实在挂念,今日您就抬抬手,放臣回去吧。臣昨儿回来,还未跟母亲回话呢……”庄成秀与今上关系好,说话时自带了东宫旧臣的亲厚。

赵淳润抬脸看他,轻轻笑着摇头道:“你是怕连累你吧,还是想说朕这点家事儿,你是不想掺和的?”

庄成秀一乐:“臣不敢,只是天色不早,陛下如今也多少进一些膳食,保重龙体为妙……那肉食,还是用一些才是,老吃素总不是个事儿……”

天承帝摆摆手:“罢了,你去吧,你就是个七窍玲珑心,生怕吃一点亏。快滚!”

庄成秀滚了,临出水泽殿的时候,他与跪在门口的太傅胡寂错身而过,如今庄成秀倒也并非从前那般耿直,他看到胡寂跪在那厢,心里就甭提多高兴了,可偏偏他脸上却不带出来,还很好心的过去,一脸恳切的站在一侧提醒了两句:“哎呀,老恩师,您年岁大了,都致仕了,如今跪这里这叫怎么回事儿呢,这不是叫吾主难做吗?我在上面也不知道您在这里跪着,也没听他们进去说呀,要不然我早出来了……”

胡太傅愤怒,一甩袖子,大力的哼了一声:“你自去,莫要管老夫,快走!快走!”

第九十回

天承帝自然知道御门外跪着谁,水泽殿外跪着谁,不过他却实在不想见这几个人。有时候,见仇人,那也是要需要勇气的。

磨磨蹭蹭假意批了几份折子,实在不能再装下去了,毕竟那胡寂是自己的老师,叫老师年近八十跪于堂外,传出去也不是什么好名声。

赵淳润无奈叹息,轻轻送了孙希一个眼色,这小子顿时心领神会,走出门一探手拽过一个小太监,伸手便是两个大巴掌,将这孩子的鼻血都打出来了,打完顺手又在他脸上一糊,抹了他个满脸花,接着拽着小太监的衣领便到了水泽殿外,一边走,一边大骂:“打死你个没眼色的东西,这么大的事情为何不禀?”

那孩子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吓坏了,只是浑身颤抖的连连告饶。孙希一路拖着他到了胡寂面前,一松手将小太监推到地上,又补了一脚,这才跑到胡寂面前,躬身施礼,嘴里无比恳切的告罪道:“哎呦呦,这是怎么话说的,老太傅,您这么大岁数了,怎么不叫人通传一下呢?您与旁人不同,想见陛下,那不是随时儿的事情?哎呀,这帮没脸色的混蛋玩意儿,几天不打,就……您看……这事儿……”

胡寂摆手,带着一股子气势以及厌恶道:“罢了!是老夫不许禀告的!”

孙希心里鄙夷,晓得这老家伙从来都没有看的起过自己,可他脸上就是不带出来,依旧是满面讨好,亲手将胡寂从地上扶起来,帮着拍了膝盖上的灰尘,一路小心翼翼,姿态做足的搀扶着进了水泽殿。

天承帝看着胡寂进屋,便将身边的竹卷随手一放,面露惊讶道:“恩……师?却不知您是何时到的?”

孙希在一边扑通跪下,连连告罪,赵淳润大怒,先命人赐座给自己的老师,接着又命人打那个没眼色的四十板子。不久,院外传来几声讨饶,告罪的叫声,有人被拖下去了。

从头至尾,胡寂并未给任何人求情,在他看来,宦官皆是不如狗的动物,不足以道之,他是不可以给宦官求情的。甚至,太监,内宦这样的词汇胡寂嘴巴里都很少提及,他只觉得肮脏!在东宫,有个特有的文化,就是太子的师傅们,常跟太监有些小摩擦,这个也算是世仇了。

如今,事由他起,他非但不求情,甚至抚摸着胡须,用十分欣慰的语气道:“陛下奉天格物,怜贫悯弱,若先帝,圣祖见到……”他说着,说着忽然呜咽起来。

赵淳润心里厌恶,可却偏偏要哄着,他哄了几句,胡寂止了哀伤,一如往常一般的开始长篇大论的说起他那套大道理,为君之道,治国之道,仁义之道,他一路讲来,讲的唇片子上都有了白沫儿。

赵淳润做出专心听讲的样子,甚至他还拿笔如有领会一般的在那边记录几笔,偏偏他就是不赏他一盏茶水解渴。

胡寂讲了大半天,到底是年老体弱不若当年,没办法,他用手在唇上刮了刮,舔舔嘴唇道:“哎,陛下,您看老臣,一介致仕残躯,如今见了陛下却总是收不住口,陛下千万……莫要嫌弃老臣罗嗦……”

赵淳润亲切一笑道:“老师的课一向讲的是最好的,从前朕就爱听,朕的皇兄更爱听,父皇那时候常说,东宫二十多名大学生讲师里面,论口才老师是当世第一呢。”

胡寂抚着胡须得意的笑笑,忽又觉今上这话透着一股子怪味,未等他品明白,今上又问他道:“却不知老师今日进宫,所为何事?”

胡寂这才想起正事,一时犹豫竟不知道该从哪里奏起。

这头一件事是请求立储之事,第二件自是泗水王与潞王如今还在外面跪着呢,这该如何是好?思来想去,胡寂一咬牙,便扶着椅子,一副老迈不堪的样子,颤巍巍的对陛下道:“陛下,老臣以敬诚之心事君,有些话便顾不得当说不当说了……”

赵淳润一笑道:“老师有什么话,只管讲来,朕与老师的关系,又不同于旁人。”

胡寂点点头,眼巴巴的看看御案上的一个茶盏,可偏偏今上却看不出他的意思,只是微笑着看他。

无办法胡寂只能道:“陛下,今日老臣见御门外,两位皇子与济北王一起跪着……如今天色近午,他们年岁还小,若是有不妥,陛下需私下教育才是,两位皇子出身高贵,这……当着满朝文武这般罚着……怕是不太好。”

天承帝脸色顿时铁青,轻轻哼了一声道:“老师不知,那两个小畜生,生生要气死朕!早年他们都不在朕的身边养着,如今好不容易在一起了,朕难免偏疼一些。朕的子嗣不多,满打满算不过三枝,朕也不求他们与朕多亲厚,只求尽一下父亲的责任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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