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然许久。
皇上没有理会小姐,也没有理会我,坐在床边闭了闭眼睛,拂袖而去。
直到夜里,他都没有再来。
☆、第 16 章
小杯端药给我:“娘娘,你怎么还为皇后娘娘求情,你说的那话太冷静了,一点都不像一个刚刚失去孩子的人说的。”
只有小杯会跟我说实话。
我坐在床上接过药碗,饮下。
是啊,我太冷静了。
没了一个孩子,我居然连泪都没有掉一滴。
可是以前的那些经历告诉我,哭本就是没有任何用的,反而悲伤的时候越要坚强,越是脆弱的时候越要清醒。
他以为我不难过吗?
失掉的是我身上的东西,身上的痛,心内的痛。
他可以有很多个妃子为他怀皇子皇女,而这个孩子只能是我一个人的。我以为他至少会对我有些怜惜,至少他会懂得在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我会把我的悲伤暴露给他看。
我毕竟对他已经寄了希望。
而原本对一个男人,还是一个身为皇帝的男人寄希望就是最不该,也最愚蠢的事情。
这时候,他对我的悲伤已经不屑一顾。
我闭上了眼睛,小杯把空碗接过。
她站在我的床前,淡影落在我的脸上,欲言又止的样子,到了这里也只有小杯算我半个亲人。就在她刚要转身离开时,我睁开眼睛:“你去查查,皇后的那些补品是从哪来的,是经过哪些人的手?”
皇上会查,皇后也会查,可是这宫中牵枝连脉的太多,不若自己打听来得实在。
更何况,如果悲伤和哭泣都没有用,甚至没有人可倾诉的话,又为何去浪费时间让自己难受,不如先把害我的那个人揪出来。
错了第一次,不能再错第二次。
隔了三日,小杯打听到:小姐送给我的那些补品大多是宫内的贡品,还有少量是从慕家带过来的,她自己也每日服用,并没有任何的问题。
看来那个人是特定针对我怀了孩子才下的。
能够经手皇后娘娘的东西,只有皇后宫里的人了。
皇上查出来最有可疑的是负责这些补品药材管理的小芳。
小芳在宫内有一个好友,名叫做小英。据她说,小芳平日为人胆小谨慎,断断是不可能这么大胆的。而就在我流产的前几日,小芳像是突然有了心事,一直心神不宁,惴惴不安,连说话的口气都与平时十分不一样。仿佛知道自己要出什么事似的,把自己的一些私人物件全分给她了,
她们只以为她是心里不开心或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却没想到她居然会牵连到这样的事情中来。
据小英的描述,小芳这样的人担小谨慎,怕是很惜命的,绝不会贸然去惹这样的大祸。
下药谋害我并且嫁祸给皇后,她到底有什么动机?
只有两种可能让人奋不顾身,不惜拼死。要么受人威胁,不得已而为之,要么怨大仇深,必置人于死地而后快。
然而在提审的前一日,小芳已然悬梁自尽。
尸体在次日被发现。
她是自杀的。
死无对证。
找不到真正的凶手,也同样,皇后洗刷不了她的清白。
这段日子,皇上最宠的莫过于刚刚封为贵妃的周青衫,还有那么多新晋的水滴滴的美人等待他的临行,想是忙不过来。
我的身子因为流产已经大不如前,就算未病之前也不能算肤色红润,到现在更是苍白如纸,一脸病态。我坐在铜镜前,一根一根抽`出起木梳上缠绕的发。
门庭已经冷落如斯。
三个月,身子也还是这般孱弱。
皇上恐怕是记不起来我了。
在府中我一路顺畅,在宫中,在我以为我能达到辉煌的顶点的时候,上天给了我一记重击。
我不能自视甚高,也不能得意过早。
我在宫外没有势力,在宫内,道行也没有比别人深多少。甚至因为怀了个孩子招致宫里所有人的嫉恨。这莺莺燕燕,花花草草相争的时刻,谁先飞得最高,谁就是第一个掉下来的。
放开手,手中乌黑的发丝便轻盈地落在檀木的梳妆台上。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做一件事,宫内没有痕迹,那么就看看宫外。
我命小杯去查探她的家里。
一个月后,小杯查探到。
小芳在家乡有个老父,因家里穷才把她卖入宫中,家乡最近发生了蝗灾,死了许多人。但一个月前她的老父居然入营,当了一个小小的军官,而他的哥哥在当地和一个富商的女儿结了亲。
更蹊跷的是,而这营的都尉便是徐侧妃的表弟。
世上有这么巧的事么?亦或者巧合只是人为。
这件事因为小芳的死线索中断,不了了之。而我并没有确凿的证据,就算说了,也不会让人信服。小姐背上了这个黑锅,皇上对我冷落,而我也失去了孩子。
果然是好计策。
徐贵妃。
这几天,小姐坏了孩子的消息已传遍了宫内。
我倒是想看看,这次又会如何?
我如往常一样去小姐的宫里请安。
路过鸣凤台,却见有个女子穿得十分奇怪的在作画。
亦或者不是作画,桌上放着许多五颜六色的墨色,我倒是从来没有见过红色的,绿色,蓝色的墨汁,而那姑娘画的宫内的近景色彩纷呈更是仿若跃然于眼前。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用各色的颜色画出这样美的画面。
忍不住待在一旁。
她皱着眉,似乎遭遇了什么难题。咬着笔杆子转过身来,身上穿的衣服十分的紧,把苗条的身线都显露无疑。看见我脸上是明明净净的笑。
她身上有种璀璨得夺目的光容。
而这装束——
在妓院里我见过比这更大胆的装束,但也只限于房内。
她倒真大胆。
“你是?”她拿开嘴里要的笔杆。
“这是白昭仪。”小杯回答。
她“哦。”了一声,仿佛没什么大不了。
“你是什么人?”
“我。”她拍了拍手,“我是你们宫里周贵妃的妹妹。”
很大的来头,怪不得不行礼。
“看看,我这幅画好看么?”她问我,脸上很雀跃。
我点点头:“真是奇怪,我从来没有看过可以用这么多颜色作画。”
她微微一笑:“你当然不知道,这是从西洋传过来的,这整个大和天下恐怕会的也没几个人。这叫油画,这些呢就叫做颜料。”她乐冲冲地指给我看。
“我真漂亮。”我赞叹,世上居然有这么多奇巧的东西。
“当然,皇上也常夸我画得漂亮。”
听到皇上这个词,微微一愣,看她一眼:“你经常见到皇上?”
“嗯。”她骄傲地笑着:“皇上也让我教他作画呢!”
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感觉。
“这些东西你是从哪学来的?”
“从前有个洋人跑到我们这里来,他会很多新奇的东西,只要我给他金子,他就全部教给我。我这裙子也是他帮我改的,叫做西洋紧身装。好看么?”
我点点头,很大胆撩人,简直就是另一番风情。
“你姐姐也这样吗?”我很好奇。
“你想打听我姐姐的消息,你们这些宫里的人总是喜欢打听来打听去。”她把玩着手中的画笔:“我姐姐当然也会了。她还跟我要了好几套,不过就是不常穿出来。”
做了贵妃怎么敢穿这种衣服,自然也是单独穿给皇上看。
顿觉得这天空明净得有些发亮,宛如她的笑容和裙摆,也或者是因为她的笑容和周贵妃那么相似。
所谓温柔,所谓风情,所谓体贴,别人都有,到底还是比不过这些精巧稀奇的东西。这世上各色的诱惑太多,皇上身处这诱惑的牢中之中,谁能指望他只偏心一人?
张贵妃伴着周贵妃款款而来。檐廊大排宫女护着,锦绣金钗,步摇生风,明珠相映,华服延绵,衬着两个人如雪的肌肤和樱唇淡笑,宛若天上仙女蹁跹而来,真是好看得紧。